第二天從早上起來,孫俊明和鄭清這兩個貨吃完早飯就開始眼巴巴的等着那“時太醫”過來送消息;二人不顧外面還下着小雪,在院子裡面搬凳子坐了,往院子外面探頭探腦的看,讓來送午飯的夥計險些沒笑出聲來。
飯菜是可以拿進去的,但必須是在黑衣察子的全程陪同下;莫說是飯菜,就是送上洗浴的熱水,黑衣察子也不放過,讓孫俊明和鄭清二人下不去手,無法通過夥計詢問外面的消息。
所以這兩個貨只能把所有的寶全部壓在那“時太醫”身上。
“怎麼着?二位就在這外面吃?”夥計提着食盒,笑眯眯的問道。
而後面則是一張冰冷的臉,默默的監視着這一切。
鄭清跳起來活動了一下幾乎已經麻木的四肢,而孫俊明簡直就快要變成一個雪人了。
“還...還是屋裡...裡。”鄭清被凍得舌頭都有點打不過彎了。
二人剛剛在屋子裡面暖和過來,胡亂吃了點東西,就聽見院子外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和黑衣察子們打着招呼。
“這雪天...辛苦了!”
“那姓時的來了!”二人對視一眼,都從椅子上跳起來往屋外跑去,險些沒把門給擠破了。
外面哼着小曲,一步三搖,揹着個藥箱的可不就是那姓時的太醫?
“啊呀,時先生,你可來了!”
孫俊明和鄭清二人幾乎是把鼓上蚤時遷給架進屋去的。
緊接着,屋門被緊緊的關上了。
“怎麼樣?”鄭清迫不及待的問道。
“什麼怎麼樣?”時遷反問,眼睛在鄭清臉上游來游去:“你這漢子,要不要再摸摸臉脈?”
孫俊明急忙把時遷拉到一邊:“先生,小人這個兄弟不太會說話,可別見怪!”
“這還差不多。”時遷丟下藥箱,把外面衣服解了解:“這屋裡還挺熱乎...你們兄弟兩個正吃飯呢?”
孫俊明見時遷東拉西扯,就是不說正題,在袖子裡一摸,又是一張交子送上:“先生辛苦!”
時遷大咧咧的接了過去,便把那交子展開,看了半響,這纔有了點笑容:“你這個人還有點意思,不像你這個兄弟,不識禮數!放心,王兄弟那裡我已經替你們問過了!”
“王兄弟!”孫俊明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時遷說的是王黼:“王左丞那邊...”
時遷嘿嘿笑道:“王兄弟說了,讓你們放心,那東瀛使節一直是在那西門皇城使別莊上小住,畢竟這個地方環境差了點不是?”
“是是是!”孫俊明連連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人兄弟兩個都算是東瀛使節的隨從,西門皇城使怎麼不把我們也安排過去?東瀛使節言語不通,溝通起來多有不便啊!”
時遷伸出個手指搖了搖,一付語重心長的樣子:“你看你這想錯了不是?使節是外來的客人,自然是要請了;你們兩個本來就是我大宋的子民,在這裡好吃好喝的供着,何必去伺候一個東瀛人?再說了,皇城司裡面精通東瀛話的人也不在少數,用的着你們嗎?”
孫俊明頓時無語,鄭清在旁邊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那也不能把我們當犯人對待罷?”
“犯人?”時遷笑了:“難道二位想去皇城司獄還是開封府大獄裡面呆着?那也沒問題,我回去遞個消息,下午便能把二位挪去大獄裡面。”
“別別別,我這兄弟開玩笑!”孫俊明面色微變,急忙一拉鄭清,賠笑道:“在這兒呆着挺好,挺好的!”
時遷嘿嘿笑道:“這纔像句人話。還是說正事罷...”
時遷話音剛落,孫俊明和鄭清二人急忙豎起耳朵,等着下文。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時遷微微一笑:“我那王兄弟說了,讓你們兩個好好的在這兒呆着,別給他惹事!養胖點也好,到了開春去明州,路上、船上辛苦,也得把吃出來的肥肉累掉!”
“王左丞說的極是。”孫俊明聽時遷這麼一說,倒是放下心來。
“王兄弟還說,這次西門皇城使也要跟着去東瀛出使。”時遷動了動那兩條狗油鬍子:“你們兩個把招子放亮點,別把商量好的事情抖落出來!被皇城使知道了...嘿嘿,你們兩個自己跳海餵魚去吧!”
鄭清唬道:“王左丞把那事情也告訴你了?那六成...唔唔。”
卻是孫俊明急忙去捂他的嘴,猛打眼色:“滿嘴胡說些什麼呢?”
鄭清急忙閉起嘴巴。
鼓上蚤時遷心中冷笑不已,只當是沒聽見,方纔也不過是用話頭詐一詐,沒想到這鄭清沒主意,倒露了口風。
“行了,話也帶到了。”時遷背起藥箱:“你們兄弟兩個好好的在這兒呆着,過年從吹雪樓託人給你們帶兩盤好菜...等着開春罷!”
說完頭也不回的開門去了。
“哥哥,你說這時太醫神神秘秘的,王左丞真能是他兄弟麼?”鄭清見時遷遠去,這纔開口問道。
孫俊明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也說不好,不過這時太醫知道的確實不少...至少我們兩個沒危險,還是老老實實呆着等開春...等到了明州,便是我們的天下!上了船莫要說什麼皇城使,便是天皇老子也得給我磕頭!”
蔡府永遠是熙熙攘攘的人羣來來往往,正門緊閉,但好幾個側門可都是開着的。
而蔡有才便是管着其中一個側門。
宰相門前七品官,蔡有才雖然只是個管門的,但從來沒有把那些官員放在眼裡,莫說七品,便是四品、五品又如何?還不得給他客客氣氣的?
只有三品大員來了,蔡有才纔會客氣一點。
從雜役做起,二十多歲的蔡有才在數年內爬到這個位置,已經是歷盡艱辛,連屁股都賣了這才從主管那裡撈到了這個肥缺。
確實很肥,才幹了三五個月,蔡有才便已經攢了幾百貫,雖然也動過拿這筆錢做小買賣的衝動,但思來想去,還是幹上三年,弄個幾千貫再衣錦還鄉的號。
不就是買三年的屁股給那個老色鬼主管麼?等有了錢回去,弄他個十個八個小妾,還是非常划算的。
這筆賬,以蔡有才的智商還是算的清楚的。
蔡有才眯着眼睛,命手下把側門開了一條縫,坐等人來。
今天運氣不算太好,下雪!一上午也就來了兩個窮鬼,撈了兩貫而已。
“再沒有肥羊來只能回去歇着了。”
蔡有才想着想着,眼前一花,突然從街頭來了一個披着白狐裘袍的青年男子,手中提着一小壇酒,笑盈盈的踏雪而來。
“說肥羊,肥羊就來了。”
蔡有才暗自一笑,擺出一張臭臉,準備動手宰羊了。
但他剛剛擺好姿勢,那青年男子已經飄然到了近前,像進自己家門口似得,直接上手便要推門了!
“站住!”蔡有才急忙喝了一聲,感覺還是有點問題:“不對...住手!”
“怎麼,這裡不是蔡府?”那青年男子露齒一笑:“太師請我來做客,你們是幹嘛的?”
太師!
蔡有才倒吸一口涼氣,這青年男子看起來不像是當官的,但即使是當官的到了也得正兒八經的送上名片,報上官名;不用說大部分都是來找太師的那幾個兒子的。
而這青年男子張口閉口“太師”,居然還聲稱是太師請他來做客!
這廝簡直就是瘋了!
“攔住!”蔡有才一聲令下,手下家丁急忙把那青年男子給攔住了。
“你是什麼人!太師怎麼可能有功夫見你!”
來人驚訝道:“俗話說得好: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沒想到太師府上也是這般!也罷,你便進去通稟一聲,就說皇城司西門慶到了。”
說起來蔡有才能須一層層稟報上去,也就能到蔡京次子蔡絛處,至於能不能叫蔡京知道,那還得蔡絛說了算。
“好大的口氣!”蔡有才大喝一聲:“太師日理萬機,可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什麼皇城司!什麼西門慶!打出去!”
西門慶倒是微微驚訝,自己的名聲莫要說汴梁,恐怕大宋朝上上下下都傳遍了,沒想到卻在一個門子口中卻成了要驅趕的對象。
那兩個家丁倒是聽說過西門慶的名字,蔡有才三番兩次呵斥,也沒人敢上來趕人;西門慶哈哈一笑,在門口提着酒罈傲然而立,讓蔡有才十分光火。
“蔡大哥,這西門慶可是...”
終於有個家丁忍不住,在蔡有才耳邊一頓說,讓他頓時駭然起來。
“原來是西門大人!”蔡有才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小人通稟一聲算不了什麼,大人莫要壞了規矩!”
“規矩?”西門慶啞然失笑:“什麼規矩?”
蔡有才不耐煩的從袖子裡伸出三個手指,朝着西門慶比劃了一通。
規矩,當然是要錢,但這種事情誰也不能放在嘴裡講不是?
“哦,那你不早說!”西門慶呵呵笑道:“明白了!”
話音剛落西門慶挽起袖子,伸出手來,攤開五指,便朝蔡有才臉上狠狠的打去!
“啪!”
“哎呀!”蔡有才捂着腮幫子,愣了。
他纔剛剛想起來汴梁裡面流傳的一個故事,那個故事的主人公叫“打臉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