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英嬪閒來無事便是來尋陶君蘭說話。
正好這所宮殿裡有個水涼亭,這樣熱的天兒,坐在裡頭最是涼快不過。所以陶君蘭就在水涼亭裡設了瓜果和茶點招待英嬪。
水涼亭修建起來也不算複雜,只是需得有活水纔好。用竹子打通做成水管,將新鮮活水引到涼亭頂上,再任由水從涼亭頂上垂落下來,只留一面讓人進入,其他三面便是等於用水簾做了垂紗。既能降溫,又能遮住亭子裡的情況不被人看見;爲了遮擋陽光,宮中巧匠又在亭子頂上放置數盆綠蘿,綠蘿枝條垂下,被水簾沖刷得晶瑩碧綠。閃閃發亮。既好看又能起到實際作用。
這樣的水涼亭,即便是在最熱的下午,也是十分涼爽的。還伴隨着水簾叮咚的聲音,像是天然彈奏的曲子。
英嬪笑着讚了一句:“我竟是不知宮中還有這樣的亭子,說起來,這倒是個好地方。果然皇上是疼端王的,指了這麼個宮殿。”
陶君蘭自嘲一笑:“可惜端王是享受不到了。”
英嬪聽了這話,頓時面上也是收斂了笑意,輕嘆了一口氣:“誰曾想竟是會出現這種事兒。我本以爲端王肯定能夠查出事情真相……”
“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陶君蘭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花果茶,“八公主絕不會平白失去這個孩子,縱然王爺如今受傷了,可還有別人會幫着查這事兒的。”
英嬪也嚐了一口茶,隨後笑着搖頭:“今兒找你卻不是爲了說這個的。我心裡明白,這事兒總會有人償還的。其實今兒來,是因爲我今兒聽說了一件事。”
陶君蘭微微有些詫異,便是看着英嬪等着她開口。
英嬪笑道:“你是不知道,前兩日皇上忽然訓斥了宜妃。勒令宜妃在自己宮中養胎。”
這下陶君蘭也忍不住挑眉了:“哦?皇上不是一向寵愛宜妃?”
“你也知道。”英嬪笑意更甚:“可正因爲如此,才更讓人覺得奇怪呢。更奇怪的是,宜妃剛見了皇后,下午就去見了皇上,之後就被勒令在宮中養胎。”
這話的意思是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陶君蘭心中一動,幾乎是忍不住的便是言道:“你是說,這事兒和皇后有關?”
“而皇后之前剛見了康王妃。”英嬪面上帶着笑意。隨後又壓低聲音,“這兩日,不知多少人上摺子,彈劾京城府尹。”
說完這話,陶君蘭頓時就明白了:“宜妃在替京城府尹說話了。”
英嬪捻起一顆水潤的葡萄,慢慢的將皮剝成了倒垂蓮花瓣的樣子。看上去無比的悠然。
陶君蘭也隨後捻起一顆隨手剝了。
“皇后看來不是很喜歡宜妃。”葡萄有些酸,陶君蘭被酸得眯了眯眼睛,隨後才又開了口:“後宮不得干政,宜妃這般不亞於是撞在槍口上。皇上必定不會喜歡的。”
英嬪點點頭:“換做是誰,也絕不會喜歡的。”
所以,若真是皇后讓宜妃做的這事兒,那麼絕對就是皇后在故意坑害宜妃了。至於目的,興許就是爲了讓皇帝厭惡宜妃?
“我以爲宜妃和皇后已是同謀了。”陶君蘭笑了笑,略有幾分嘲諷。
英嬪同樣嘲諷的笑了:“都到了皇后那個地步,還需要什麼同謀?頂多是宜妃靠攏效忠罷了;。”
靠攏效忠嗎?陶君蘭微微挑眉,卻是又覺得不太像。宜妃那個態度,瞧着可不像是效忠皇后了。而且,當時皇后氣得一病不起,又怎麼會輕易的接受宜妃的投靠?
“說起來,宜妃那肚子可比一般的孕婦大些。”陶君蘭忽然的想起這件事情來,笑着問了一句:“莫不是懷了雙胎?”
英嬪其實對這事兒也是有所懷疑的,被陶君蘭這麼一問,便是越發的覺得狐疑。“這怎麼可能?若是懷了雙胎,太醫怎麼會診斷不出來?若真懷了雙胎,只怕宜妃的低位還要高呢。”
陶君蘭點點頭:“這倒也是。”
“八公主身子好多了。”英嬪岔開了話題,“九公主去看了她幾回。聽說九駙馬的傷勢也是有所好轉了。”
這大約是陶君蘭最想聽的事兒了。當下感激的看了英嬪一眼。她當然清楚,這是英嬪故意說給她聽的。
英嬪笑了笑:“待你出宮了,也替我多關心關心八公主,勸慰勸慰她。”
陶君蘭自是沒有不答應的。
隨後二人又說了一些瑣碎的事兒。便是將一下午輕鬆的打發了過去。
從那之後,英嬪閒來無事的時候倒是喜歡過來和她說話。用英嬪的話來說:“宮裡這日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都是難熬的,不尋些事情打發時間,日子可怎麼過?”
有一回皇帝因來得早,還碰上了英嬪。英嬪也沒有邀寵的意思,行了禮後便是淡然離開了。那幅樣子,像是全然沒將皇帝放在心上的樣子。與其說皇帝是她的君主,倒不如說更像是個陌生人。
反正冷眼看過去,她覺得這兩人可一點不像是共同生養了一個女兒的樣子。
不過皇帝的女人太多,只怕像是英嬪這樣的也是不少的。但是陶君蘭看着,總覺得奇怪。
夜裡陶君蘭便是和李鄴提了一嘴。李鄴倒是習以爲常:“也沒什麼不正常的。英嬪好歹還生養了八公主。後宮裡,多的是隻見過父皇幾面的。有些甚至一輩子連見也見不着一回。”
陶君蘭雖然聽人說起過,可是不知是不是因爲英嬪的緣故,今日聽了這番話,只覺得異常的真實,以至於她甚至微微打了一個寒噤。
一輩子,連皇帝一面都沒見過,那該是多可悲?
“不過英嬪也算是看得開的。”李鄴淡淡開口:“到底是將門之女,和普通女子是有些不同。當年自從得了八公主之後,父皇便是不怎麼去英嬪那兒了。”
當然,英嬪也未必沒有拒之門外的意思。他父皇那樣忙,不肯在女人身上花心思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英嬪是個能幹的,將八公主平安養大了不說,還給八公主選了個如意郎君。”李鄴笑了笑,語氣是難得的讚許:“你無事和她多親近親近也是沒有壞處。”
陶君蘭笑着應了:“我瞧英嬪的確是個不錯的人呢。有其女必有其母,八公主那般人品,想來英嬪也壞不到哪裡去;。我瞧着她消息倒是很靈通。”
“英嬪人緣不錯。”李鄴點了點頭。
如此陶君蘭便是和英嬪來往得頻繁了一些。
與此同時,皇帝更是對明珠越發寵溺了起來。縱然明珠還小,可是卻也攔不住皇帝變着法的展現出對明珠的寵愛。
如今明珠的搖籃是最好的安神紫檀木做的,上頭鑲了吉祥八寶,更有無數的珍珠串成珠簾,給明珠做成一個風鈴來。
明珠的衣裳,更全都用的是最輕最柔軟的阮煙羅,以及最是清涼貼服的冰肌緞。這兩樣不管是哪一樣,都是再珍貴不過的東西。就是皇后那兒,每年也不會有太多的進貢。而事實上,今年只怕所有的進貢都用在了明珠身上。
這樣的寵溺,哪怕是公主也是比不上的。而事實上,皇帝已經跟李鄴提過,打算冊封明珠的事兒。
以李鄴的身份來說,明珠縱然被冊封,顯然也不過只能是個郡主罷了。可是皇帝的意思是,卻是打算封爲公主的。
這顯然就說不過去了。
好在李鄴一口回絕了。也不知父子兩如何說的。皇帝倒是沒再堅持下去。
若是這事兒真成了,她敢說端王府肯定有要矚目了。不過在那之前,李鄴首先就會出名。當然不會因爲李鄴自身,而是因爲李鄴生了個好女兒,並因此得到皇帝的看重。
當然,對明珠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對於皇帝爲什麼如此寵溺明珠,陶君蘭心中自也是有數的。就因爲一個可笑的理由——明珠長得十分像她的祖母。
陶君蘭甚至覺得有些譏諷——若是真這麼在乎當年的貴妃,皇帝就該好好的護着貴妃,而不是今日空將一腔感情寄託在一個乳娃娃身上。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在以不作爲導致貴妃離世後,皇帝其實已經失去了這個資格不是麼?再做這樣的事兒,只讓人覺得可悲又可笑。外加覺得可嘆。
當然,還會讓人覺得憎恨。比如李鄴。
她一個外人都如此,更別說眼睜睜看着自己母妃離世的李鄴。
陶君蘭覺得,或許這輩子李鄴都不會原諒皇帝,原諒他這個父親。當然,換做是她,大約也是如此。畢竟,皇帝可真算不得是個好父親。
一晃眼過了十來日,陶君蘭便是琢磨着回府的事兒了。
李鄴同樣也是不願意多留。
只是,陶君蘭卻是有些擔憂——以皇帝對明珠的寵溺,會不會提出將明珠留在宮中養的要求?畢竟,拴兒也是在宮中長大的。已經有了這個先例,只要皇帝願意,那她自也是找不出理由拒絕。
就在她隱隱擔憂的時候,這日英嬪卻是跟她說起了宮外的一些流言:“如今可是有不少人都在替王爺打抱不平了。雖然暫時沒放在明面上,可是傳到皇上耳朵裡,不過是遲早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