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思量再三,到底還是去看了一回劉氏。
劉氏的臉色奇差,面色蒼白,因爲沒用粉的緣故,面上的斑痕更是顯露無疑。看上去,竟是全然沒了第一回見面時候的那種光彩照人之感。她這幅樣子,就是陶君蘭看着,心裡也有些發酸。一出口的話更是多了幾分真心:“王妃好好養着身子纔是。”
可陶君蘭不知道的是,這句話她是真心不假,可落在了劉氏的耳朵裡,就儼然是有了別的味道了。當下劉氏雙眼微微一眯,雖然面色依舊不好,可眼底的光芒卻是絲毫不減,依舊鋒銳無比:“自是要好好養着的,不管如何,這個孩子我都會好好護住的。”說完這話之後,劉氏更是滿面慈愛的撫了一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嶙峋的手上,青色的筋脈一目瞭然,肌膚已經蒼白得近乎透明瞭。
陶君蘭有些不忍直視的移開了目光,故而倒是沒瞧見劉氏眼中的目光。
“陶氏你若無事,便是回去吧。我這裡熬着藥,味道也不好聞。”劉氏微微一笑,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只末了又道:“倒是你回去的時候,千萬注意些,別學我似的不小心。”
陶君蘭還未如何,紅螺倒是面色有些難看了——這不是咒人又是什麼?
陶君蘭卻是絲毫不在意,彷彿根本沒聽懂,微微一笑:“是要小心些。多謝王妃這般提醒我。”那副神色,倒像是還真有那麼幾分感激涕零似的。殊不知,她這幅樣子,只讓劉氏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團上,那種感覺只讓人覺得抓狂。
陶君蘭前腳剛出了院子,後腳劉氏便是惱怒的將熱騰騰的藥碗直接掃落在了地上。褐色的藥汁灑落一地,還濺了不少在白緞面繡牡丹花的鞋子上。頓時牡丹鮮亮的顏色就失去了光鮮亮麗,成了一個骯髒的痕跡。怎麼看怎麼都是刺眼。
劉氏氣得額上的青筋幾乎都冒了出來,眼神裡全是兇戾:“她算什麼東西?竟是敢來我這裡耀武揚威?!端王那個廢物,也不知看上了她哪一點?竟然那般不分青紅皁白的護着她!我不對付她,她還真當我是怕了她不成?”
紫玉瞧着劉氏這般的大發雷霆,嚇得不輕,可更擔憂。忙不迭的勸道:“王妃這是做什麼?大夫說了您不能動怒的,不管天大的事情,您也暫時先忍一忍纔是。不爲別的,就爲了您肚子裡的小世子想想……”
劉氏一聽這話,立刻便是忙緩和了神情,順了順胸口道:“對,你說得極是;。我不能因爲那小賤人氣壞了身子。”只是頓了頓到底不解恨,復又忍不住的冷笑起來:“這一次他護着那小賤人,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護一輩子!我倒是要看看,他所謂的在乎,能在乎到什麼時候!還有那小賤人,又能得意到幾時?終有一日,王府會是我的!會是我兒子的!”說最後這一句話的時候,劉氏的神情特別溫柔,眼中那柔和之光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樣神情的劉氏,實在是很難讓人想象出來竟是會說出那般尖酸狠戾的話來。
不過,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劉氏到底是因爲保胎這事兒徹底的深居簡出起來。
而陶君蘭,雖然活動自如,身子康健,可是卻在日益笨重的身體影響下,越發的懶怠動彈了。端王府的兩個孕婦,其實除了一個是被迫一個是懶怠之外,倒是也沒什麼不同。
陶君蘭快要六個月的時候,康王妃卻是面臨生產了。
對於康王妃的雙胞胎,陶君蘭自然是心存羨慕的。再加上,事情關係到李鄴的利益,難免的她對康王妃的肚子也就多了幾分關切——如今她雖然懶怠動了,可是心思上卻是不見少的。不然的話,豈不是真成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萬事不操心了?
平心而論,陶君蘭多少是希望康王妃這一對雙胞胎都是女兒的。那樣的話,如果李鄴的長子一旦搶在了康王前頭,那麼對李鄴的好處,顯然是極大的。
陶君蘭尚且對康王妃的肚子都這般的關切,那其他人更不必說了。而康王妃也在這樣的八方關切之下終於迎來了生產之期。經過一夜的掙扎疼痛,康王妃總算是誕下了這一胎。
然而讓人奇怪的是,報喜的家丁卻是隻報說生了個小郡主。
陶君蘭當時和李鄴正在用早飯,聞言頓時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詫異——不是說,雙胞胎?可怎麼只說生了個小郡主?難道是之前診斷錯了?這怎麼可能?太醫院那麼多人,怎麼會診斷錯了?
還是丁嬤嬤見識多,當下略一沉吟,便是有了個猜測:“難道說,是夭折了一個?”
陶君蘭一聽這話,頓時也覺得可能性極大,當下便是忍不住有些唏噓。
李鄴看了一眼陶君蘭,倒是沒了別的反應,只匆匆吃了飯便是往外書房去了。等到中午再回來用午飯的時候,卻是帶回來一個消息:康王妃的確是生了兩個,還是龍鳳胎。只可惜男胎卻是一生下來就沒了氣息,渾身都是青紫的。就是剩下那個女胎,也是虛弱無比,能不能養到序齒都是個問題。最關鍵的是,康王妃因爲這次雙胞胎,耗費了極大的元氣,只怕近兩年之內都不適合再懷孕了。
陶君蘭當時第一個反應倒是有些驚喜——隨後又覺得自己有些卑劣。當下愧疚的唸了一聲佛,心道:早夭的孩子也就罷了,活着的那個,但願能夠好好活着。
不過,隨後她到底是忍不住和李鄴偷偷咬耳朵:“看來康王還真沒有兒子命。這不是明擺着要你生下皇長孫?”
李鄴白了陶君蘭一眼,一臉肅穆:“你生,我可生不出。”
陶君蘭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李鄴這話的意思,當下氣惱得跺腳:“哎,你這人——”不過是口誤罷了,橫豎意思明白就成,哪裡至於這麼一本正經的挑刺兒?
李鄴隨後也笑了,抱着陶君蘭放在自己膝頭上坐着,雙手都趁機輕輕的放在了她圓滾滾的腹上,想看看孩子會不會胎動;。口中一面隨口道:“聽說皇后得了這個消息,慪得不行。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陶君蘭篤定的評價一句,末了又歪着頭笑眯眯的問李鄴:“說實話,你聽見這消息的時候,有沒有偷偷高興?”雖然口中問着,可她心裡卻是多少覺得應該是不會的——畢竟,李鄴長着那麼一張臉,又是那麼個氣韻,她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李鄴心中偷笑的樣子。
誰知李鄴卻是一挑眉,毫不猶豫的就點頭承認了:“自是有的。”
陶君蘭頓時啞然,看着李鄴那張臉久久都回不過神來。隨後不得不搖頭承認:李鄴這張臉,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了。真真叫人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沒想到你也會這般。”陶君蘭嘖嘖的嘆了一聲;“果然人不可貌相。”
李鄴騰出一隻手來婆娑了一下臉頰,脣角一勾竟是露出一絲壞笑:“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就不能有點這樣的小心思?可別忘了我也是人,是人哪裡有完美無瑕的?誰沒個陰暗小心思?”
這話也對。陶君蘭點了點頭覺得贊同。只是心裡到底還是覺得彆扭。
“你明兒進宮嗎?”陶君蘭想了想又問:“皇后身子不爽利,作爲庶子,多少也該關心關心的。”
李鄴頓時笑了,雙目晶亮:“你這個主意甚好。”
陶君蘭也笑了,眉目彎彎:“也算是替你討點利息回來。”這個時候去問候皇后,顯然皇后是不會覺得痛快的——好不容易盼來的孫子,又沒了。而這個時候李鄴還去關心,這不是往皇后的傷口上撒鹽又是什麼?偏偏皇后即便是心裡針扎似的難受,還不能發作:誰叫李鄴打的是孝道和關心的名義呢?衆目睽睽之下,皇后不但不能不痛快,還得笑着接了這一份“孝心”。
可想而知,雙重煎熬下,皇后該有多難受!
所以說,替李鄴討點利息這話,也不全然是一句空話。反正皇后不痛快,李鄴的心情想必就會痛快。這不是好事麼?雖然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爲,可是皇后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不是麼?
陶君蘭越想越是忍不住偷笑,最後乾脆笑出聲來。李鄴看着陶君蘭樂呵成了這樣,也是跟着笑出聲來。
第二日,李鄴果然進宮去“關切”皇后了。據說還“偶遇”了一回康王,親自跟康王“賀喜”了一回。可想而知,當時康王是個什麼神色,偏還不能發作,只能僵硬的應了,壓着滿腔不痛快轉身而去。
不過皇后似乎也沒打算讓李鄴高興,因爲當天下午,端王府兩個孕婦都收到了皇后的東西,陶君蘭更是被邀請進宮去陪伴皇后兩日。
而於此同時,皇后還給康王賞賜了一個側妃,雖然是宮女出身,可是據說家世也不算落魄。還是京官的女兒,容貌出衆。最關鍵的是,據說命相就是個易生養的。當天下午,就讓人直接送去了康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