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起身來到窗下的美人榻邊,優雅地坐下,隨即方纔道:“蘇太醫也坐吧!”
蘇諾語依言坐下,說:“貴妃娘娘,微臣本不該這麼早地找您,可事出緊急,便也顧不上許多。還請您見諒。”
“無妨,只要關於睿兒的事,別說這會兒,便是深夜,你也來就是。”貴妃說着,“可是你昨日回去後又想到了什麼線索?”
“是。”蘇諾語點頭,“但是在我告訴您結論以前,我想請您同我一起去偏殿一趟。”
貴妃不疑有他,連忙起身:“走吧。”
蘇諾語同貴妃兩人一同往偏殿走,並囑咐了丫鬟在外候着,不得入內。
進了偏殿,蘇諾語便循着記憶往角落望去,然而,並未瞧見她想要的東西。蘇諾語心中一急,快步往那兒走去,嘴裡唸叨着:“昨日我明明記得這兒擺着的是那東西,怎得便成這個了?難道是我記錯了?”
“蘇太醫,你說什麼?”貴妃見她嘴裡一直嘀嘀咕咕,卻又聽不清楚,開口問道。
蘇諾語猛地回頭,問:“貴妃娘娘,這偏殿的東西昨日可是有人來動過?”
貴妃不明所以:“並沒有啊,這偏殿每日本宮只是叫人來打掃,並不讓她們動裡面的東西。少了什麼嗎?”
蘇諾語指了指擺放着綠蘿的架子,說:“娘娘,您可還記得這裡原來擺的是什麼?”
貴妃想了片刻,也覺得奇怪:“本宮記得這裡原先並不是綠蘿,是另一種綠色植物,叫什麼來着?”她一時間想不起來。
“您看看是不是長這樣子?”蘇諾語從藥箱中取出書,翻開來給貴妃看,“就是這個碧雪青。”
貴妃仔細看了半晌,方纔點頭道:“是,正是此物。這東西有什麼古怪嗎?”
蘇諾語點頭:“碧雪青是苗疆方有的一種植物,但因它生的極美,這些年中原一代也開始培育。碧雪青如它的名字一般,即便是在嚴寒至極中,也永不凋零,一直碧綠。可此物甚少開花,但凡開花便被苗疆人視爲祥瑞之兆。可衆人卻極易忽略它的毒性!”
“毒?”貴妃心中猛地一驚,“你方纔不是說祥瑞嗎?”
“娘娘別急,聽微臣細細道來。此物平常是無毒的,甚至還有助於睡眠,稱得上是一件好東西。可是它開花後,奇香瀰漫,若是有人這個時候在服食赤炎草,那麼聞着它的香味,便會身中劇毒!”蘇諾語的語氣愈發沉重。
貴妃接連後退了幾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蘇諾語,問:“蘇太醫此言當真?”
“是。原本我也是不知曉,此物中原甚少,想必尋常百姓家連見都是見不到的。可前些日子我從藏書閣內無意中找到這本關於苗疆的醫書,正好看到關於此物的介紹,便想着您宮裡似乎有。”蘇諾語解釋道。
貴妃詫異地看着她:“如你所說,難道一切只是巧合嗎?”
蘇諾語沒有做聲,凝神片刻,方問:“娘娘可還記得此物是誰送來的?”
貴妃點頭:“自然記得。如你所言,此物甚是稀奇,本宮雖說自幼身在富貴之家,可卻也從不曾得見如此稀罕的東西。此物是昨年花房的匠人新培育出來的,便送來了本宮這兒。本宮瞧着歡喜,又問了太醫,說是無毒。彼時本宮身懷有孕,便想着放在偏殿,留給腹中的皇兒。”
貴妃說話間,忽而面上流露出悲傷與自責:“難不成這一切都是本宮的錯?是本宮害死了睿兒?”
“不!”蘇諾語冷靜地開口,“雖說一切尚無證據,但微臣還是覺得這裡面另有隱情!”
貴妃心底早已滿是自責,哪裡還聽得進蘇諾語的話。她坐在椅子上,癡癡地望着小牀,眼神慈愛,彷彿那小牀上還有她摯愛的睿兒:“睿兒,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害了你……若非是母妃自作主張,怎會害你這麼小便離母妃而去?”
蘇諾語看着傷心的貴妃,心有不忍。喪子,是天下任何一個爲人母的女子心底的永殤!
她走到貴妃身邊,本想伸手撫着她的肩膀,然而手僵在半空中,終究還是礙於身份,又收了回來。她輕聲道:“娘娘,事已至此,傷心早已於事無補。對於小皇子而言,現在最希望的便是您能幫他找出真正殺害他的人,幫他報仇!”
“難道不是本宮害了自己的兒子嗎?難道不是本宮的自作主張害了他嗎?”貴妃淚眼婆娑地擡頭看一眼身邊的蘇諾語。
蘇諾語搖搖頭,冷靜地分析:“或許您在這其中也有過錯,但微臣相信,若真是有人故意爲之,那麼即便您沒有將花放入偏殿,那人也會有別的法子。”
即便蘇諾語如此說,貴妃仍舊是難以釋懷:“無論如何,本宮也算是助紂爲虐,害了自己的孩兒。”
蘇諾語溫柔地說:“娘娘,您要堅強起來,小皇子的事已無法挽回,我們能做的便是儘快找出幕後之人。然後將一切稟告皇上,請皇上做主!”
貴妃看着蘇諾語,急切地問:“本宮對此事毫無頭緒,一切全聽蘇太醫的!蘇太醫,你若是能查出害本宮孩兒之人,你便是本宮的恩人!”
“貴妃娘娘言重了。”蘇諾語不願居功。
貴妃起身,拉住她的手,懇求道:“蘇太醫,你需要什麼儘管和本宮開口。無論什麼,本宮都答應你!只要你將此事調查清楚!”
蘇諾語微笑着說:“貴妃娘娘,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只是,有些事情,微臣還需要了解得更加詳盡。”
貴妃說:“有什麼需要本宮做的,你吩咐就是。”
“那麼娘娘,您首先需要知道,碧雪青是誰拿走的!您之前明明吩咐過,偏殿內的東西不能動,那究竟是何人違抗您的命令?還有,關於此物的介紹書上並不詳盡,書中只說此物極難開花,那到底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開花呢?微臣需要您找來當日培育出此物的匠人,仔細詢問。”蘇諾語說出亟待解決的兩個問題。
貴妃點頭:“好,本宮即刻便會去問,蘇太醫一同去吧。”
“不必。”蘇諾語面色凝重,“若是一切如微臣的猜測,那麼一定是昨日微臣與娘娘的談話被人聽見,那一直襬放着的碧雪青纔會被人拿走!所以,一切事情還請娘娘務必嚴守秘密,不可走漏了風聲。”
“好,本宮全聽蘇太醫的。”貴妃鄭重其事地說。
蘇諾語接着說:“如此,那微臣便先告退。等您宮裡的事查清楚,再派人去問花匠,找到花匠後,您便推說身子不適,派彩紋來太醫院找微臣便是。”
“蘇太醫,你放心,除了彩紋外,本宮不會叫第三人知曉!”貴妃承諾道。
如此一番交代,蘇諾語起身告辭。貴妃故意高聲道:“什麼太醫院院判,醫術不過如此。”
蘇諾語腳下微頓,沒有做聲,徑直離去。出了月華宮,心雲方纔憤憤地說:“小姐,這貴妃娘娘未免太過分!您今日分明是好心,她竟如此說話!”
“心雲,凡事不可光看表面。”蘇諾語壓低音量說,“我今日壓根沒有沒有請脈,如何稱得上是醫術?”
心雲這纔想起來意,恍然大悟。剛想要說話,對上蘇諾語暗含警告的眼神,她連忙噤聲。
而她們離去後,貴妃回到寢殿,悄聲交代了彩紋一番,彩紋面露驚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娘娘,您是說蘇太醫能查出真正害小皇子的人?”
“是,她這麼說,本宮也願意相信她!”貴妃不忘囑咐,“彩紋,你是本宮的心腹,本宮對你那是絕對的信任。所以,這件事,本宮只告訴你一人,你萬萬不可說與任何人!”
“娘娘放心,奴婢便是死,也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彩紋慎重地起誓。
貴妃點點頭,說:“那麼你現在便去查一查,昨日偏殿內的碧雪青是何人拿走的!切記,不可走漏了風聲!”
彩紋面上一凜,低聲道:“奴婢省得。”轉身出了偏殿。
來到庭院中,彩紋將宮內的奴才和侍婢通通叫來,問:“昨日誰去了偏殿?偏殿內,有娘娘最喜歡的綠色植物,怎得今日換成了綠蘿?”
“彩紋姐姐,昨日是我與小綠打掃的偏殿。可我和小綠並沒有動任何東西。”說話的是小紅,她戰戰兢兢地看着彩紋。一旁被點到名的小綠,也連忙點頭附和。
“還有誰?”彩紋沉聲問。
另兩個小太監站出來:“彩紋姐姐,昨日花房的匠人囑咐我們去拿今年新培育的綠蘿,按着規矩,我們便將月華宮內的盆栽悉數換了。”
“誰允許你們擅動偏殿東西的?難道娘娘的話你們聽不明白嗎?”彩紋喝道。
兩個小太監瑟瑟發抖,撲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彩紋姐姐,昨日我們問過你啊!您忘了?”
“混賬!我哪裡……”彩紋話未說完,方纔記起似乎有這麼一回事,可當時她哪裡想了這麼多。彩紋尷尬地低咳兩聲,揮揮手道,“其他人散了吧!你們倆,跟我去見娘娘!”
其他人一聽這話,紛紛飛快散去,看這架勢只怕是得罪了娘娘啊!衆人在心底暗自慶幸: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