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蘇諾語氣喘吁吁地跟在夜塵身後趕到塵心居時,清然已經又沉沉睡去,而桌上的吃食一點也未見少。這樣的情形令夜塵緊張不已,他顧不上忌諱,一把將蘇諾語拉到牀邊,指着清然,擔憂地說:“諾語,你看,清然今日一上午都是這樣昏睡,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夜塵心急之下,說話有些顛三倒四,蘇諾語安撫道:“你不必驚慌,待我把脈看看。”
夜塵點點頭,後退兩步給蘇諾語讓出位置,卻仍不時地探頭,心中忐忑不安。這種緊張不安的心情對於夜塵而言,可謂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他向來習慣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如現在這般慌亂,從未有過。
在蘇諾語給清然把脈的時候,夜塵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甚至連若是清然有什麼閃失,他餘生可要怎麼過之類的問題都想過了。
不一會兒,蘇諾語起身,表情複雜地看他一眼,夜塵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不待蘇諾語開口,就聽得夜塵說:“諾語,清然是不是有什麼不好?你實話告訴我,不要瞞我,無論什麼情況,我都能接受,我也一定會待清然好的……”
就他說話這功夫,榻上的清然睜開了眼睛,見蘇諾語也在,在聽得夜塵口口聲聲說的話,無奈至極。輕撫小腹,挑眉看向蘇諾語,眼神中頗有詢問的意思。
蘇諾語對上她的目光,微不可見地點頭,繼而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夜塵。夜塵難得有這樣喋喋不休的時候,可謂是百年不見。今日得幸見上一次,自然是要珍惜的!基於這樣的心態,蘇諾語便一直沉默着,任由夜塵在那兒沉浸在自己的假設中,難以自拔。
終於,清然實在是聽不下去,擡腿便是精準地一下踢在夜塵身上。若在平日裡,這樣靜的距離,想要偷襲夜塵,實在是天方夜譚。可今日他的全副心思皆在清然的健康上,就這麼被人從身後成功地偷襲一下。
那驟然傳來的痛感雖不強烈,卻引得夜塵有幾分惱怒,他憤然回頭,原本滿心的怒氣在對上清然略顯蒼白的容顏時,消失不見。
“哈哈……”蘇諾語終於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心底頗爲遺憾,這樣百年不見的夜塵沒被哲勳瞧見,實在是可惜。
夜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清然和蘇諾語都笑得開懷,站在那兒,摸不着頭腦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清然,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好點?你知道嗎?剛纔諾語來的時候,你又睡着了!你可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啊!”
清然聞言,虛弱地搖搖頭:“是有些不舒服,疲憊睏倦,沒有食慾,唉……”
原本夜塵看她們笑得那麼開心,提着的心剛有些放下,就聽得清然如是說道,他便再度緊張得不知所措。看向蘇諾語,剛想要說話,便見蘇諾語無奈地搖頭,說:“堂堂默賢閣夜塵公子,竟也有這失態的樣子!真該讓哲勳好好一觀!”
“若是你如清然一般,只怕哲勳比我還緊張!”夜塵不服地辯解。
蘇諾語抿脣笑:“若我如此,哲勳只會開心,斷然不會如你一般!”
夜塵不信,來不及辯駁,就聽身後清然低聲說:“傻子!我沒有生病,只是有了身孕而已!”
只是有了身孕而已……
有了身孕而已……
有了身孕……
身孕……
一時間,夜塵的耳朵裡,腦海中,心底,便只剩下這幾個字。愣了許久後,終於反應過來,猛地撲到牀邊,既驚又喜地問:“有了身孕?真的嗎?清然!你有了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清然蹙眉糾正,“是我們的!”
“哦,對對對,是我們的!我們的!”夜塵不住地點頭,臉上除了傻笑沒有別的表情。
蘇諾語這才適時出聲:“清然,你是沒瞧見,夜塵一路飛奔進宮,見了我二話不說,就要往外拉的情形。宮中奴才們並未見過他,一心以爲是刺客,幾乎要上來圍剿呢!我這纔有機會問清楚他如此急切所謂何事。他便語無倫次地說你一定是生病了……”
蘇諾語在清然面前添油加醋地將夜塵之前的種種表現說了一遍,旨在讓清然知曉夜塵有多在乎她。只是蘇諾語這話聽在夜塵耳中,是有些惱羞成怒的,不過當他的視線觸及清然臉上的笑意時,就什麼惱怒都沒有了。
清然嬌嗔道:“你這楞子!虧得也算是略通醫術,即便我真的生病了,你也不該這般慌亂啊!”
“當我一看到你那副樣子,腦子裡就一片空白,什麼都忘了!”夜塵心有餘悸地說。
清然無奈地搖頭,夜塵向來精明能幹,唯有碰上自己的事纔會這般失了分寸。
夜塵則憤憤然回頭看着蘇諾語,不滿地控訴:“這事也不能全怪我啊!諾語方纔分明已經確診了喜脈,卻還是一副晦澀不明的表情看着我!我本就擔憂,再看她那個表情,心都涼了!”
夜塵一席話令清然的目光也看向蘇諾語,清然的眼神中有了絲探尋的意味。她瞭解諾語,這樣大的事,她不會開玩笑,也不會故意嚇夜塵。難道是自己這胎真的不好嗎?這樣的念頭令清然的手本能地護上小腹。
蘇諾語聞言,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似笑非笑地說:“我只是在想,你們若再繼續熱情似火,只怕肚子裡的孩子會揭竿起義哦!”說話間,蘇諾語的眉眼處寫滿曖昧。
隨着她這話,夜塵的神色倒是如常,而清然的臉則霎時變得通紅。她腦海中不其然地浮現出臨近中午時兩人間某些熱情似火的畫面,狠狠地剜一眼夜塵。迎上清然怨懟且羞澀的眼神,夜塵倒是鎮定自若。兩人間甜蜜至極,倒是令蘇諾語有些看不下去。
“罷了,你們且好好纏綿,我先去跟阮伯伯他們報喜吧!”蘇諾語識時務地退了出去。
看着蘇諾語離開,夜塵方纔坐在清然的榻邊,一手溫柔地撫上她的小腹,另一隻手則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半是埋怨地問:“怎得有了身孕也不告訴我呢?讓我出這樣的洋相!這若是等蘇諾語告訴給褚哲勳,我這一世英名可不就毀了?”
“人家第一次有身孕,也沒有經驗啊。那會兒我噁心想吐,腦海中剛涌起一點想法,還沒來得及說與你聽,你便已然跑遠,哪裡能怪得了我呢?”清然半是委屈地說道。
夜塵一聽這話,便什麼帶情緒的話都沒有了,唯有細心安撫:“清然,你這纔剛有身孕,便這般難受,待得日後可怎麼辦?
清然聽他這樣說,故意唉聲嘆氣地道:“能怎麼辦呢?再難受還不得自己受着嘛!”
“清然!”夜塵似是下了極大決心,“無論男女,咱們就要這一個吧!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受苦!若是我能分擔,我寧願替你受苦!”
這話說得極真誠,加之蘇諾語方纔所說的場景,令清然心底暖暖的,拉住他的手,感動地說:“夫君,謝謝你。”
夜塵臉上微紅,輕斥道:“再說這客氣的話,我可真的要生氣了!”她幾乎從未如此正式叫過他“夫君”,如今這樣叫一聲,聽在耳中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夜塵,你要記住,我是你的妻子。這一生,你除了我大概也不會納妾。所以,能爲你生兒育女,於我而言,絕非受苦,而是幸福。”清然深情地凝望他,動情地說道。
夜塵感動不已,俯下身去,擁着她,在她睫毛處印下輕柔的吻,低聲說:“這一生,有你足矣!”
正當兩人你儂我儂之際,外面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與說話聲,下一刻,門就被推開。夜塵幾乎是反射般地起身,就見爹孃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視線越過他們,身後跟着的是一臉無奈笑意的蘇諾語。夜塵看蘇諾語的那神情,就已然可以猜出自己的娘在得知這一喜訊時的誇張表情來!
果然,蔣氏坐在榻邊,雙手握着清然的,說話間幾乎要喜極而泣:“清然啊,如今你這身子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想要吃什麼就告訴娘。娘當年懷策兒的時候,起初也是孕吐得厲害,什麼都吃不下。這女人懷孕辛苦至極,男人們體會不到,但是娘明白。日後你有哪兒不舒服就告訴娘,策兒待你不好也告訴娘。把身體養好了,日後生產才能順遂……”
蔣氏亦是喋喋不休地叮囑着,夜塵在一旁小聲嘀咕:“娘從來都在清然面前詆譭我,我何時有過待她不好的時候?”就連阮忠也無奈地搖頭,撫上蔣氏的肩膀:“夫人,你莫要太激動,免得嚇壞了清然。”
清然始終含笑點頭:“謝謝爹孃的關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夜塵待我亦很好,娘不必擔心。”
蔣氏亦是笑得合不攏嘴:“你如今什麼都不必管,交給娘和策兒就是。至於接生這塊,娘會提前爲你找好京城最好的產婆……”提起這個,蔣氏又開始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