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非常風趣的小花旦

那裡有一百棵左右荔枝樹,望去如同一個遮天蔽日的大雨傘那樣。我不敢到荔枝樹林的深處去,便在路邊那棵荔枝樹下停下腳步。我一到那樹蔭下就好像掉進冰窟窿裡那樣,覺得特別涼快,尤其是微風吹來,身上的熱氣漸漸就消散了。

極目望去,地面上是一層層厚厚的樹葉,還有很多枝幹橫七豎八地斷落在樹根下。偶然,還會見到好些幹了或者腐爛了的荔枝跌落在泥地裡。

這是一個剛剛採摘過果實的荔枝林,樹林裡還瀰漫着果實那甜密的清香。樹梢上停滿了蒼蠅和蚊子,還有一些嗡嗡叫着的密蜂,也有一個兩隻地老鼠在樹幹之間竄來竄去。這些動物都在找尋摘剩的果實。

黃龍似乎比我還累還要睏倦,他一躺下樹墩就睡熟了。我這時雖然很睏倦,但我還是不敢輕易閉上眼睛。我擔憂有亡命之徒跑到這荔枝樹林裡,更確切地說是害怕地頭蛇從村子裡過來。

我靠在樹幹上,一串紅紅的荔枝映入我的眼簾。那五六隻荔枝又紅又飽滿,我的頭頂上晃動着。我口水直淌,感到又飢又渴。我知到自己爬不了那麼高,也爬不上去。我拉了拉黃龍的衣襟,把他弄醒了。

這是一棵有幾十年一樹齡的老樹,兩屋樓那麼高。黃龍揉着眼睛爬到了樹幹上,把那串荔枝摘到手裡。在摘荔枝時,他雙腳蹬着樹杈,身子蛇一般纏在樹幹上。黃龍將那串荔枝扔給我之後,將樹幹搖晃得像竹竿那樣。我擔心樹幹會斷掉,趕快叫他下來。

然而,黃龍不聽我勸告,他說他要看一看有沒有摘剩的果實。黃龍又攀爬到旁邊那根樹幹上,撥開樹梢瞧了半個多小時纔下來。

黃龍落到途時中一條長竹龍從對面那根樹幹飛過來,從他的頭上飛過去。我沒有不得及叫出聲,長竹龍呼的一聲躥下來,從我身邊跑過去,逃到大路,然後奔到山坡上。當時,黃龍一定把長竹龍當成魔鬼撒旦了,當他發現長竹龍從眼前飛下去,他立即也從樹上撲下來,結果,他被摔得兩眼瞪直。好在不是在樹頂上,不然他就手腳折斷,甚至一命烏呼。還好,黃龍只是昏迷過去。我趕快又捂耳朵又搖腦袋又按人中,又把好些蛤蟆草嚼爛敷到他腦門上。

黃龍醒了過來,他當即問我有沒有見到魔鬼撒旦,那魔鬼撒旦逃到那裡去了?我趕緊說,那是一條長竹龍,長竹龍又叫黃梢蛇,它早就不知逃到那裡去了。黃龍於是抱怨爲什麼不把那魔鬼撒旦打死,那條黃梢蛇必定是魔鬼撒旦變的。

我於是把一隻只荔枝掰掉,把果肉放到他的嘴裡去。我說,我一個老太婆怎麼鬥得過那麼大的黃梢蛇?我不遭黃梢蛇咬死纔怪,你不要想入非非了,你還是好好躺着養傷吧。

黃龍恢復精神後,太陽開始偏西了。偏西了的陽光仍然熱得跟炭火一般。那時候,又沒有半點風吹,我一瞧見這樣的熱頭就感到頭暈目眩。但是後來我想,太陽畢竟不是炭火,是曬不死人的。我把一些荔枝樹葉紮在一起,紮成了兩把雨傘的模樣。

我將一大把樹葉放到自己頭上,另一把給了黃龍,叫他放到他頭上。黃龍見到這些紮成雨傘的樹葉後,興奮幾乎跳了起來。他說若果將這一大把荔枝葉蓋到頭上,魔鬼撒旦就不會輕易認出自己是萬能神了。他說剛纔那魔鬼撒旦就是因爲認出他,所以就膽戰心驚地逃跑了。

聽後,氣得我真是哭笑不得。當時,我原本想我們用這些樹葉遮着太陽回去,可是我們剛剛離開樹邊時,黃龍又跑進荔枝樹林去,跑到了三四十米遠那棵不是很大的荔枝樹下。

我正在猜測黃龍跑到那裡幹什麼去,黃龍從地上撿起一件很舊的漏光的席草帽。黃龍擎起那件席草帽對我說,我現在完全可以把這件席草帽當成風火輪了。我氣惱地望着他,黃龍又挺直身子大聲說,茶花婆,現在我有了這隻風火輪,我馬上就會飛到天上去,飛過這片荔枝樹林和前面那座小山崗,轉眼之間就回到家裡,我何必還要用這些破枝爛葉來遮擋太陽?說着把頭上那把荔枝樹葉扔掉,把席草帽擺放到眼皮底下。

我瞧着黃龍異想天開的樣子,忍不住大笑不止。我對黃龍說,那是一件村民丟棄的席草帽,席草帽是用竹篾織成的,一踩就破了,你即使飛到荔枝樹上都沒有可能,別說要飛到天上去了。我見黃龍將一隻腳板要放到帽頭上,又止住笑走到他前頭說,黃龍,你不要那麼傻好不好?雖然我不知道萬能神有沒有風火輪,萬能神有沒有使用過風火輪,但我記得哪吒的風火輪是用鐵鑄的,只有鐵鑄的東西纔不會踩爛的,不如你把這頂席草帽戴到頭上跟我回去吧?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清楚哪吒的風火輪到底是不是鐵鑄的,我當時只不過是提醒黃龍,叫黃龍不要胡作非爲而已。然而,黃龍那時根本不聽我,我還沒有說完他就彎下腰去,重新把席草帽像一隻車輪那樣立起來。跟着,他一隻手抓着帽檐,一隻腳提到脖子上再踏到帽檐上。可是,等不到他站直身子,席草帽就塌了下去,被他踩成了肉餅。

我又大笑不止,笑到腰椎都直不起來。我大笑着對黃龍說,你不要胡鬧好不好,我們還是把樹葉遮到頭上回去吧。可是話音未落,黃龍又跑到旁邊那棵荔枝樹下,把兩隻不知是誰扔在那裡的瓦碗拿起來。黃龍接下來跑到我面前,把地上的枯枝敗葉撥乾淨,將那兩隻瓦碗底朝天擺下去。

我想他一定又把那兩隻瓦碗當成風火輪了。我又笑到眼淚都濺出來。但是這回我發誓不再勸他了,因爲我覺得他簡直成了戲臺上那些非常風趣的小花旦。我倒要看一看這小花旦是怎樣飛到樹頂上,又是怎麼跌得一塌胡塗的。

黃龍站在瓦碗上,他伸長脖子做了兩下深呼吸之後,對我說,茶花婆,你看我就要飛起來啦。

黃龍說完,他將身子拱得像一隻駱鳥那樣,胳膊伸到了背後.當我看着他那兩條手儼然兩隻灌滿風的翅膀那樣時,我還以爲他真的會像企鵝那樣飛到天上去呢。

黃龍接着雙腳一蹬往前面一竄,誰知到這兩隻瓦碗不但不跟着他一起飛起來,反而向後滑出了兩丈遠,滑到後邊那個大石頭上摔得粉碎。剎那間,黃龍像狗搶屎一般跌了一跤,額頭撞在樹根上,眼角撞出腫塊來。我以爲黃龍撞暈了,驚惶衝過去,然而我還沒有跑到他身邊,他就爬起了起來.他拍了拍屁股,望着那兩隻破了的瓦碗罵罵咧咧說,我家裡的纔是真正的風火輪,路上的東西都是騙人的。

黃龍跟着我往荔枝樹林外走去,剛走幾步,我聽到了一陣悲涼的抽泣聲。我的心一縮,擰轉身子遁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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