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向天下人謝罪

我們陸陸續續往山上爬去。這時,風又吹了起來,浮雲在我們頭上涌動着。灰燼不停地撲到我身上,我幾乎睜不開眼睛來。滿眼都是燒焦的松木幹趴在山坡上,如同一條條黑魅魅的大蟒蛇那樣。我從一根根樹幹上爬過去,樹幹經常會滾動起來,有一次,我還跟着樹幹一起滾到山坎裡。燒焦的泥土特別鬆軟,我彷彿在泥潭裡行走着。終於爬到山頂上時,我和大家一樣,全身都黑咕隆冬了。我們彷彿剛剛從竈孔裡鑽出來。

黃龍並沒有出現在山頂上,確切地說,我一到工地上就沒有立刻瞧見他。我朝那輛仍然隆隆叫着推土機望去,黃龍又不在那裡。我瞧了瞧那排長長的工棚,於是問秋菊有沒有見到他。秋菊回答說,黃龍也許到工棚那去了。我不相信黃龍會到工棚去,接着在附近尋找起來。

幾滴雨點落到我的臉上,我感到刀尖剌下來般疼痛。那時候,整個工地上除了那輛推土機之外已經沒有一個人。民工們都到工棚裡休息去了,那幾個黑衣幫也許也到什麼地方喝酒去了。村民們商量了一分鐘後往工棚走去,秋菊想了想也跟在他們後面。秋菊說,她要到工棚裡看看見不見黃龍。

整個山頂已經推平了,沒有推平的地方是一堆堆大石頭。不一會,我瞧見一個人伏在一大堆石頭後面,於是連忙奔跑過去。這時,我幾乎瞧不出那個人就是黃龍,只見黃龍黑得如同一堆焦炭那樣。然而,當我就快跑到那堆石頭前面時,黃龍忽然從石堆裡衝了出去,風一般跑到那條剛剛推成的泥路上。

當我正想着黃龍要幹什麼,他忽然一手叉腰,一手提着扁擔,對着那轟轟隆隆開過來的推土機呦喝道:“魔鬼撒旦,萬能神在此,還不快快投降?”

推土機仍然毫無顧慮衝過來,黃龍又叫道:

“魔鬼撒旦,再不投降,信不信我把你打得死屍骨全無?”

推土機依然肆無忌憚地隆隆叫着,黃龍又舉高扁擔大聲呼喝:“魔鬼撒旦,你是不想跟我大戰三百回合?”

我正在驚訝不已,黃龍接下來連連呼喝:

“魔鬼撒旦,馬上跪在我面前!”

“魔鬼撒旦,立即向天下人謝罪!”

“魔鬼撒旦,速速上來受死!”

。。。。。。

黃龍如同天神般站在那推土機前面,他那一陣陣呼喝聲在整個打狗嶺上空激盪開來,蓋過了推土機的轟鳴聲。剎那間,我覺得黃龍那嘶啞的聲音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往上空衝去,衝破了天上的黑雲,使整個天空剎那間變得風起雲涌起來。頓時,我也被黃龍的聲音徹底震懾住了。我走不動了,我彷彿被一顆大鐵釘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駕着推土機的是一個黑衣黑褲的小夥子,我估計也是黑衣幫。這個黑衣幫也許幹了通霄,又或者是嫖了暗娼天光纔回來。黑衣幫的眼睛半開半閉着,熏熏欲睡,根本沒有精神看前面。黑衣幫靠在坐椅上抓住方向盤,只是照着慣性操縱着。

推土機的聲音震耳欲聾,黑衣幫更加沒有聽見黃龍的喊叫聲。黃龍喊着叫着呼喝着,不一會,當他發現這魔鬼撒旦不但不投降,不跪在自己面前向天下人謝罪,反而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於是揮起扁往前衝去。“魔鬼撒旦,讓你嚐嚐‘驅魔棍’的滋味!”他說道

當時,我想黃龍把推土機的大鐵鏟當成魔鬼撒旦的腦袋瓜子了,因爲他一跑到推土機的前面,就大叫大嚷起來:“魔鬼撒旦,看你的腦袋硬還是我的驅魔棍硬!看你的腦袋厲害,還是我的神功厲害!”

但是,那時候,黃龍還沒有將扁擔敲下去第三下,推土機就把他毫不留情地推倒了。黃龍被推倒在那個大鐵鏟上,推土機接着把他連着大石頭一起推到了山邊,推落到山坎下。

我忽地好像被一根松木棒敲醒了,我於是朝山坎方向奔去。黃龍躺在一堆石面上,眼睛上翻彷彿死去了那樣。我把他拍醒後,他第一時間就問我,茶花婆,我的“驅魔棍”呢?我抹着他額頭上和血污,顧不上回答他,又不想回答他,他就站起來拍打着身上的泥塵繼續說,想不到那魔鬼撒旦那麼厲害,比地頭蛇這魔鬼撒旦還厲害百倍。

黃龍說着就在石堆裡尋找起來,當他掀起了十多塊大石仍然見不到那根扁擔後,立即空着雙手跑上山坎去。當我跑到工地上時,他已經手又朝原來那堆大石頭衝去,樣子非常像一頭瘋牛那樣。

這一次,黃龍並沒有從正面去攻打推土機,他在大石頭後面埋伏了下來。轉眼間,推土機從石堆前面駛過去,黃龍馬上跑到石面上,將一塊拳頭大的石塊擲過去。當我聽到那擋風玻璃噹的一聲破碎時,他又將一塊石頭擲進了駕駛室裡,動作之快,叫我看不清那塊石頭是怎樣飛進去的。

我剎那間驚呆了,我遠遠站在石堆旁邊哆嗦着。當黃龍又將一塊石頭的投進駕駛室裡去時,推土機嘎然停止了,彷彿被石頭砸斷了大腿那樣。眨眼間,那個黑衣幫驚恐萬狀打開車門鑽出頭來。

黑衣幫的脖子和臉孔盡是鮮血,鼻子也歪了。又有一快石頭飛過來重重砸在車門上,黑衣幫連忙縮回去,從另一邊車逃出去。黑衣幫接着連滾帶爬往工棚方向逃跑了。接下來,黃龍抓住一塊石頭衝向推土機。

黃龍在駕駛室裡,他用大石猛敲猛打了起來。幾分鐘後,推土機的精密儀器成了碎片,方向盤成了麻花,操叢杆成了燒火棍,坐椅成了狗窩成了泥巴。黃龍砸了一通駕駛室後,他一定覺得那魔鬼撒旦還沒有死,又跑到車頭上,把那兩隻車燈砸得粉碎,又將那燈的筐子砸得稀巴爛。。。。。。他一邊砸那兩隻車燈,還一邊叫着,看你還睜着眼睛,看你的眼睛瞪得那麼大,看你的眼睛比豺狼的眼睛還要兇惡,看你還敢不敢對我瞪着。。。。。。

看到黃龍這樣瘋狂,真是驚怕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那時起碼不止十多次衝上去要把他拉下來,但每一次都有不是玻璃就是碎片鐵屑飛過來,叫我不得不又退回去。我記得當時我的耳朵被一塊飛過來的玻璃擦破了,我的鼻子也被一塊鐵屑打着了,我的脖子也不知是玻璃還是鐵屑割出了一條很長的裂口子來。

不一會,黃龍又跑進駕駛室裡抓了一把一米多長大砍刀出來,朝着推土機那根大煙囪猛砍猛劈起來。黃龍那時一定把將只大煙囪當成魔鬼撒旦的鼻子了,因爲他一邊敲着時一邊嚎叫着,看你還在呼吸,看你還在喘氣。

黃龍正在猛砍猛劈那條煙囪時,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劃剌破黑雲,把天空破成兩邊,在我的眼前落下來。跟緊着,正式開始下雨了。須臾間,雨點越來越密,越下越大,一陣又一陣落到我頭上,又一排一排往黃龍撲去。很快,地面上躥起了一陣又一陣泥漿,雨水把整個推動力包裹了起來。。。。。。一聲雷鳴在我頭上炸響,我趴在了石堆上。

我瞪大眼睛朝黃龍瞧去,他仍然站在推土機上,他拿着一把閃着寒光的長刀朝着推土機的前蓋亂捅亂戳着,那捅戳出來的聲音彷彿比雨聲和雷叫聲還大。

看着黃龍那瘋狂的樣子,頓時叫我想起電視劇裡武松打虎的情景。但是我記得當時武松只是將那頭大老虎的頭顱打破、把它的**打出來就算了,然而,黃龍此時不但要將那魔鬼撒旦的頭顱打破、把它的**打出來,還要把它的眼睛打瞎、把它的鼻子打爛、把它的肚子捅成馬蜂窩、把它的腸子剜出來砍成一段段。。。。。。

我正惶惶然不知所措、心驚肉跳的時候,雨簾裡跑出了一夥黑衣幫。我知到黃龍倒黴的時刻到了,於是衝了出去。可是,當我剛衝到推土機旁邊時,黑衣幫就如豺如虎把黃龍拖下去,再把黃龍按倒他們腳下。黑衣幫朝着黃龍雨點一般拳打腳踢,打得黃龍在泥漿水裡滾來滾去,滾成了一個泥人那樣。黃龍布袋裡那把小鏡子也滾了出來,被黑衣幫一腳踩破了。

我擔憂黑衣幫會打死黃龍,於是衝上去。一個黑衣幫一拳打到我的心窩上,我撞到那推土機的大鐵鏟上。轉眼間,黃龍的雙腳伸得僵直,一動不動了。

黃龍暈厥過去後,黑衣幫捉手捉腳把他往工棚擡去。當黑衣幫將黃龍如同一根木頭一般拋進工棚時,我也被一個黑衣幫一把推了進去。我跌倒在工棚的角落裡,額角還撞到一塊突出來的爛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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