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推搡了三四下,上前瞧瞧秋菊,盤腿坐到秋菊身後。我正想着他要幹什麼,黃龍閉起眼睛,和尚唸經那樣雙掌合在了胸前,吸了一口氣將手按到秋菊的背脊上,再吸氣吞氣在她背脊上一下一下地挪動着,好像要把什麼東西按進秋菊的肌膚裡。
我頓時又想起黃龍以前在關房間裡練內功的樣子。他之前就是這樣吸氣吞氣,吞氣又吸氣。但是他並沒有將雙掌按到什麼東西呀?我想,難道這就是特異功能?我以前在電視上看過那些有特特異功能的大師生們就是這樣子的,這時,我多少希望黃龍真的有那種非同凡響的神功啊!
黃龍就那樣挪了大約一分鐘後又站了起來。當他發現秋菊仍然沒有什麼反應,不要說毒液,連一口唾沫也沒有吐出來時,又盤腿坐下去,繼續施展起他那絕世神功來。又過去一分鐘左右,黃龍發現仍然在**着,臉色也依然像樹葉那麼青綠,嘴脣也沒有半血色,於是他不再那樣盤腿發功了。他說我的九陽神功和玄冥神功都起不了作用,看來毒液已經進到秋菊的骨髓裡去。
黃龍將上衣脫下來,用衣服擦擦汗扔到地上,又像蟑螂一般紮起馬步,再將雙掌按在秋菊的背脊上,鼓起腮腺如同吹汽球一般吸氣呼氣,繃緊腰肢、瞪大眼睛挪動起來,好像要把秋菊的衣服也挪進去那樣。挪得秋菊彎下腰去,痛得她不斷地流出眼淚來。
我忽然見到秋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於是對黃龍說道:“萬能神,算了吧,你那神功是治不了秋菊的病的,我們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
我剛說完,一條過山風從樹根竄出來,從秋菊的眼前經過,撲向前面那隻牛蛙身上。唉,我就無法弄明白,我們這地方如今就是蛇多。我最怕的又是蛇,無論什麼蛇我都怕,真是沒辦法。我吃了一驚,嚇出一身冷汗,秋菊驀然站起來。
秋菊轉過身來,見到黃龍裸着身子,猶如野人一般,又像凶神惡煞那樣,她立即驚叫着往山下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嘔吐着,把黃膽水都吐了出來。黃龍望着秋菊那邊跑邊嘔吐,邊跳邊大叫起來:“毒液終於逼出來了!我的乾坤大挪移發揮作用了!”
我和黃龍就快落到山腳下,我見到秋菊被五六條漢子團團圍住,圍在一條小路邊。我以爲秋菊又落入地頭蛇的魔掌裡,頓時嚇得我魂魄都丟了。不一會,我瞧見秋菊前面站着那條漢子原來是黃蜂時,魂魄才跑了回來。可是,黃龍卻不認得那些村民,他以爲秋菊又被魔鬼撒旦捉住了,他立即揀起一條松樹幹衝殺了過去。“魔鬼撒旦,萬能神在此,拿命來!”他喝道。
村民們聽到黃龍的大喊大叫聲,一窩蜂轉過身來。眼看黃龍就要衝到那些他們面前,他們一齊舉起棍棒反衝了過來。秋菊趕忙攔在村民和黃龍之間,對着衝在最前面黃蜂大聲說:“黃蜂叔,你們不能傷害他,正是他和姨媽把我救出的。”接着又轉過身對黃龍說,“他們都是我鳳凰村的村民,他們不是魔鬼,更不是你所說的什麼魔鬼撒旦。”
村民們排成了一排朝黃龍瞧着,黃龍又想從秋菊的身邊衝過去,我趕到了。
我馬上拉住黃龍的胳膊,扯住那根樹幹說:“黃龍,你不能這樣,我認得他們,他們確是鳳凰村的村民。你看,那個就是秋菊的七叔黃蜂,那個叫黑雞公,那個叫穿山甲,那個叫駱駝,那個叫長脛鹿。這些人通通我都認得。他們也是來救秋菊的,快退回去。”
我說着把黃龍拖到了路邊。黃龍又瞧了一會兒那些村民後問我:“茶花婆,你不是眼花吧?魔鬼撒旦也會變成村民的呀?”
“我清醒得很呢。要是魔鬼撒旦變成村民,他們就不會來救秋菊了。”我說,
“秋菊早就被他們擄走啦。”
“難道他們不會把秋菊騙走嗎?”
“騙什麼騙?”我罵他,“要騙走還等到現在?我們在山上時就騙走了。”
我們正在爭爭吵吵着,秋菊快步走了過來。秋菊那時的臉色好了很多,不青也不白了。我知道嘔吐過後,她的肚子已經不痛了。我後來還問過她是到底是怎麼回事,秋菊說也許是那迷魂藥的毒液已經吐完了吧。黃龍見秋菊到身邊,於是問她:“秋菊,你說他們真的不是魔鬼撒旦嗎?”
“當然不是,”秋菊將一包用荷葉包住的炒米餅放到黃龍的手上。“他們是我組的村民——難道誰是魔鬼我看不出嗎?“秋菊說着又把一包炒米餅遞給我。
那些炒米餅硬得好像石頭那樣,我咬了一隻就不想再吃了,因爲我發覺我的牙齒好像咬破了。黃龍卻吃了一隻又一隻,吃得有滋有味,還把每一隻都咬咯吱咯吱響,彷彿在咬朱古力和吃燒雞燒鴨那樣。我禁不住暗暗稱奇。當時我還這樣懷疑過,黃龍是不是真的變成神仙,因爲他的門牙早就丟掉,他的牙齒比我的還要黑還要疏的啊?
黃龍轉眼間把那七八隻炒米餅全部吞進肚子裡,當我將我那包炒米餅塞到他手上時,黃龍瞧着秋菊說:“秋菊,你不會騙我吧?他們真的不是魔鬼撒旦?”
“我騙你幹什麼?”秋菊噘起嘴來,“我用我的生命擔保,得了吧?”
黃龍聽後從內袋取出那面小鏡子來,照了照那些村民後又放了回去。我見黃龍又把我那包炒米餅拿過去,蹲在路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於是就想到黃龍或許已經相信了秋菊的話了。
秋菊又回到黃蜂他們面前。黃蜂對秋菊說:“秋菊,你和你姨媽先回去,我想地頭蛇以後不敢來找你了。”
“對付地頭蛇這種人就得這樣,不燒他的房屋他不會罷手的。”矮個子黑雞公跟着說,“我想地頭蛇現在也怕了。”
“如果地頭蛇敢到村上找你,我們一定撕了他。”高個子穿山甲說。
“秋菊,你以後就放心好了。”駝背老頭駱駝說,“即使我們奈何不了地頭蛇,你是茶花婆侄女,你還有茶花婆。茶花婆的大兒子大貓可不是人人都敢惹的。”
“你們現在要到那裡去?”秋菊問道。
“大灰狼上個月把打狗嶺賣給了花斑豹,多少錢我們矇在鼓裡,他們什麼時候把所有的徵地款給我們,我們都一頭霧水。聽說花斑豹要建什麼商品房,所以我們就是去阻止花斑豹繼續施工,我們要他把我們的徵地款全部結了。”黃蜂說。聽到黃蜂這樣說,我於是想,原來他們有事才經過這裡的,他們根本就不是專門去救秋菊的。但後來我轉念又想,他們都不知道秋菊被地頭蛇抓住,他們有什麼辦法。
我正想着,黑雞公接着說:“花斑豹只給我們少得可憐的徵地款,那點鈔票還不夠買兩包化肥。”黑雞公這樣說,他一定在想其餘的徵地款已經泡湯了。
“那都是我們的自留地自留山。”穿山甲說,“我每年賣松脂也有好幾千元了。”
“還有我在山邊種的那五棵荔枝樹,我的荔枝樹不但被燒死掉,還沒有得到半分錢賠償,說出來我馬上就想跟花斑豹搏命。”黑雞公說。
“你那幾棵荔枝樹是小事,我說如果真的推毀了打狗嶺,我們以後恐怕就沒有靠山了,”駱駝嘆了口氣說。“沒了靠山,以後我們村恐怕就再不會出讀書人了,更不用說有人能夠當上大官了。”我知道駱駝懂得一些風水地理,所以他纔會說出這種有根有據的話來。駱駝當時一定不太在乎那點徵地款,他是想把打狗嶺恢復原樣。
“恐怕我們以後就得絕後了。”長脛鹿接着說。
“打狗嶺是鳳凰的卵子,沒有卵子,我們以後斷子絕孫,一點也都不出奇。”駱駝邊咳嗽邊說。
黃蜂隨後望着秋菊說,“我們可不能他們亂來。”黃蜂剛說完,黑雞公、穿山甲、長脛鹿和駱駝也大叫大嚷起來。聽着他們那些大叫大嚷聲,我覺得他們好像要到敵人的陣營裡作一番生死搏鬥、大戰一場那樣。
“我們要拆散花斑豹的工棚!”黑雞公說。
“我們要砸爛花斑豹的推土機!”穿山甲說。
“我們要打爛花斑豹的頭殼骨!”長脛鹿說。
“我們要把我們的徵地款全部要回來!”駱駝說。
村民們像一羣鵝那樣嚷叫着朝前涌去時,黃龍忽地將最後那隻炒米餅塞到袋裡,站起來追上去大叫道:
“我也去!——我要把這幫魔鬼撒旦通通消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