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鬼谷是一座山名,就在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轉過兩道山彎就到了。它原是一座森林密集、草木茂盛的大山,山下面原先連着一大片肥沃的農田,那片農田是屬於黃牛村村民的,那座大山也是黃牛村村民的自留山。五六年前,自從夜鬼谷裡發現了大量煤礦之後,那裡便成了人們掏金的天堂和製造惡習的漩渦。於是,森林被砍得一乾二淨,整片山頭都光禿禿,黑古隆冬了。每逢颳風落雨,泥石流和煤屑就會衝到山下那片農田裡,使農田成年累月都稞粒無收,村民們也就不再耕種讓農田掉了荒。不久,那煤礦經過一番激烈的明爭暗鬥,就落到了一個叫座山雕的外地老闆手裡。聽說,座山雕從來不露面,他到底藏在那裡和他的真實姓名只有鬼知道,現在這個煤礦是花斑豹和大灰狼在掌管着。我想他們也是股東,不然,座山雕也不會那麼輕易得到這座煤礦的。
據說,煤礦裡還是黑衣幫在維持秩序。可是,我當時實在想不通,現在這煤礦瓦絲爆炸究竟與我的兒子小貓有什麼關係?我正要問穿山甲,黃龍忽然端着河粉跑到車子前面,抓住穿山甲的手問道:
“爆炸?——你說那裡爆炸了?”他說着話時,碗裡的滷汁不斷地流落到地面上。
穿山甲被黃龍這一抓,慌忙跳到了地面上。穿山甲不知所措地望着黃龍,好像在望着一條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的大狼狗那樣。我趕快上前拉開黃龍。“夜鬼谷是一座山名,那裡有一個很大的煤礦,是煤礦發生的瓦斯爆炸。”我對他說。
“夜鬼谷?好古怪的名字,那裡一定有很多魔鬼搬旦。”黃龍歪着頭說,“我看爆炸也是那些魔鬼搬旦弄出來的。”
我於是不再理採黃龍,接着問穿山甲今次的瓦絲爆炸嚴重不嚴重,死了多少人?我後來又問他,聽說老黃牛也在那裡幹活,老黃牛被炸死沒有?封口費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的兒子小貓跟這封口費有啥關係?穿山甲定了定神,過了半天才對我說:
“前天我到那裡賣粉的時侯,正好撞上大灰狼和花斑豹在分封口費——我早知到那天一定會有封口費分的,因爲去年瓦絲爆炸時他們也是這樣。聽說這次死去的人比去年多得多,超過二十個以上。老黃牛這一次並沒有死,他只斷了一根手指頭,那天我還見到他在修斗車呢。那天,我把車子鎖在門外的松樹上,就到辦公室去排隊。但當輪到我蓋手印簽名時,有個黑衣幫卻突然抓住我的衣領揪了我出去,揪到門外還揍了我一頓,揍到我的心窩現在還很疼痛。那個黑衣幫就是那個叫狗腿的臭小子,在打狗嶺上用刀逼我們簽名的那個小子,他現在就是黑衣幫的小頭目。狗腿後來還把我的饅頭和河粉都搶了去,一分錢都不給。——這傢伙真是一個吃人不吐骨的魔鬼!”
“我只見過路費、計生費和戶口費,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封口費,封口費是什麼?”我繼續問他。
“封口費就是大灰狼和花斑豹用來分給一些跟這次瓦絲爆炸有關的人的錢財,比喻被炸死薰死的農民工的親戚朋友啦、地方官員啦和新聞記者等等,有時侯凡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多少也分一點,當然,流浪漢和閒雜人他們是不會給的,因爲他們根本不會把他們放在眼內。封口費分多分少看你是什麼級別了,地方官員和新聞記者當然要多分了,聽說今次有的記者還能拿到十幾萬呢。”穿山甲吸着香菸說,“難怪那天我見到胸口上掛着各種各樣的什麼‘商報’啦、‘晨報’啦記者一大堆。他們排成了長龍,足足有上百人哪。”
穿山甲停頓一下,嚥了一口唾沫接着說,“不過有人說,很多記者是冒充的,但是你兒子小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記者,大灰狼和花斑豹是知道的,他能不發財嗎?”穿山甲說完用複雜的眼神望着我,我於是苦惱地問他:
“他們爲什麼要給這些人那麼多錢?”
“出了這麼一件大事,不給他們錢肯定是不成的,否則,他們就會把每次礦難傳出去,特別是那些新聞記者,如果他們把這次事件登到報紙上,影響就大了,上一級**來徹查,煤礦就得關閉,大灰狼和花斑豹也脫不了身呀?我想大灰狼和花斑豹也不是隻手遮天的,反正我認爲是這樣,不然,他們又怎麼會捨得把錢財扔給他們?我不信他們的錢會多到發昏。——他們用錢把他們的嘴封起來,所以就叫做了封口費。當然,拿了封口費的人是不會亂講的,這是規矩,否則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可是那些死去的農民工怎麼辦?”我又問。
穿山甲掉了菸頭一口氣說下去:
“按照往年的做法,礦上通常把死去的農民工覈實之後,就把一大筆封口費交給他們的家屬。當然,那筆封口費比**給的賠償金起碼多兩倍以上。然後叫熊狗他們把屍體埋到夜鬼谷背後的山窩裡。如果有農民工確實沒有死,他們只是受了重傷,就把他們放上大卡車裡,偷偷地運到外地的私人診所去。那些農民工多數來自****的窮光蛋,他們的家屬得到了這一大筆封口費,覺得他們死了也值了。人反正都是要死的,死了又不能復生,他們想,如果到**告狀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得到的賠償金反而更少——對誰也沒什麼好處。何況,**把大灰狼和花斑豹都抓了,投進了監獄,或者槍斃了又怎麼樣?何況他們有的是錢,也不一定會進監獄或者被槍斃掉,到頭來可能還會遭到他們報復,誰不怕報復呀?聽說,有一個蠢笨如牛的記者就是因爲不要封口費,已經黑衣幫抓了起來,把他的腿腳打跛了,後來,那個記者又逃跑了,藏到了山上,到底現在抓不抓得到,我就不清楚了。”
聽到這裡,不知怎麼,我猛然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我連忙問穿山甲那個逃跑的記者是什麼樣子?知不知得他的名字?穿山甲想了半分鐘後,對我說:
“我那天只在背後見過他,一大幫黑衣幫正將那小子拖到一個窯口裡去,狗腿還對他邊罵邊踢着,踢得那小子渾身都是血。這個小子高高瘦瘦,穿着一件青色的中山衫和一件藍色的牛仔褲,戴着近視眼鏡。我聽老黃牛說,那小子的名字好像叫什麼峰。。。。。。對,叫正峰,你看我這記性。。。。。。”說完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當時我一聽到穿山甲說出我兒子小貓的學名,馬上覺得天暈地轉,手上的鐵皮碗和筷子一齊掉到了地上。彷彿天上的太陽忽然被一片黑雲遮住了,眼前一黑,還差點跌倒暈過去。過了半天,我才喘過氣來。我有老年慢性冠心病,那時我的心特別絞痛,我只好把身子靠在車子上。穿山甲見到我這樣,他一定以爲我吃得太多太飽就快撐死了,趕緊叫黃龍過來把我扶到路邊。穿山甲後來忘記問我要錢就跑掉了。
隔了一會兒,我覺得疼痛減輕了很多,於是就把這情況告訴了黃龍。黃龍聽後,他竟然氣憤得頭髮都豎立起來,好像小貓也是他的兒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