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軒轅昱川遇刺,昏迷不醒,整個軒轅的朝綱都亂了,現如今正值冬季,南淆又開始在邊境作亂,大公主軒轅秀屢次發出緊急軍情,抵擋不住南淆的攻勢,現如今正是需要一個皇上定奪的時候,偏偏出了這事。
幸而軒轅昱川只昏迷了五天便醒了,烏雲籠罩的皇宮終於清明瞭起來,太醫宮女魚貫而入,門口守候的文武百官也終於喜笑顏開,都道“老天開眼,軒轅有救了”。
軒轅昱川一醒來,就被一大羣人圍着,不是把脈就是擦汗,周圍人的聲音彷彿離他很遠,難以捕捉,太過嘈雜以至於無法分辨他們在說些什麼。
有人將他扶起來,喂他喝水,軒轅昱川清醒了一些,側頭看着旁邊的人,有些疑惑:“張來?”
張來微笑着回他:“是奴才。”
“你不是在宮外養病嗎?”
“奴才聽說皇上出了事,心中擔憂,便進來了,勞煩皇上還掛念着。”
軒轅昱川疲憊地點點頭,“回來了也好,正好我身邊缺人。”
楚樂天撥開人羣,來到了牀榻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激動得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皇、皇上你……”話還沒說完,眼眶就紅了。
“我也算是死裡逃生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戈淵在哪,辛子穆還活着嗎。”
楚樂天表情微微有些變化,連忙道:“那日我趕到後山,見主上傷勢嚴重,無暇顧及其他,便……將他們放走了。”
軒轅昱川眼神變得冷冽,不威而怒,“說實話。”
“皇上!”楚樂天猛然跪下,“是屬下放他們走的,可是……”
怒火中燒,他想都沒想就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狠狠地盯着他,“說,爲什麼!”
那一巴掌打在臉上沒有想象中的疼,楚樂天不敢隱瞞,連忙將事情全部說出:“是白刃讓我這麼做的,他曾交給我一粒還魂丹,可保命脈不斷,他讓我在皇上危急之時使用,條件便是讓我放戈淵離開。”
“又是他。”軒轅昱川冷笑了一聲,眸中盡是蝕骨的寒意,“要殺我的是他,要救我的也是他。”
“白刃說,當今天下四分,東燕羸弱,北故重文輕武,南淆則暴戾,軒轅剛經歷了一場政變,尚未穩固,只有皇上才能穩固朝政,牽制四方,所以他說皇上不能死。”
“他白刃一身污名,竟也講起仁義了!他……”軒轅昱川稍稍一動怒,傷口就疼得不行,到了嘴邊的話還沒有說出去,已是疼到了極致,他微微佝僂着背脊,強撐着道:“找到戈淵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皇上,你就放他們走吧!”楚樂天痛聲道:“你是掌控天下的人,又何必爲了一個女人毀了自己!毀了天下!”
滿室寂靜,連呼吸聲都顯得驚心。
“連你也這樣覺得嗎?”他低聲呢喃,眼眶不知不覺就泛紅了。
這場提前降下的大雪,並沒有提前結束,反而愈演愈烈,戈淵和辛子穆回北故的行程也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不得不冒着風雪啓程,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便匆匆上路了。杜若買了
一輛特別寬敞的馬車,裡邊燒了火爐,暖洋洋的,倒也不算難受,這兩姐弟更是有說不完的話,鬧不完的事,打不完的賭,鬧騰了一路。
每次兩姐弟鬥嘴,戈淵都笑而不語,親也不幫,理也不幫,辛子穆好幾次都控訴她胳膊肘往外拐,光想看好戲,直鬧她,有時候戈淵不勝其煩,就捧着他的臉親一親,那人立馬就安靜了,百試不爽。
馬車走了一天便出了皇城,穿過野郊到達一個小鎮,正好暮色降臨。
“就在這客棧裡歇息一會兒吧。”杜若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店子還算不錯。”
“我倒不在意這些。”辛子穆跳下去,回頭去扶戈淵,“把手給我。”
戈淵被他這姿態弄得哭笑不得,想了想還是把手伸過去,“既然你非要扶,那就隨你一次吧……”
話還沒說完,辛子穆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腰,頭朝下,將她整個人都扛在了肩頭上,歡快地跑了起來。
戈淵嚇得臉色都變了,咬牙切齒道:“辛子穆!你放我下來!”
“不放!”辛子穆就這樣扛着她進客棧,着實出了一把風頭,他還嫌風頭不夠,故意拍了拍她的屁股,朗聲道:“今日咱們就來定定規矩,定好了就放你下來。”
戈淵氣得臉色發紅,狠狠拍了他的後腦勺,“辛子穆!你個混蛋!”
旁邊的杜若有些看不過去了,低聲道:“唉唉唉,要打情罵俏樓上去,多丟人現眼的……”
辛子穆頓時恍然大悟,衝她眨了眨眼睛,“遵命,老姐!”說完立馬扛着戈淵往樓上衝,大有壯士斷腕之決心。
戈淵被折騰得血液倒流,頭昏腦漲,終於被他放了下來,還沒看清楚人,就立馬一拳打過去,只不過拳頭太軟,被辛子穆不費吹灰之力就截了下來。
他笑得很是邪惡,“果然,風水輪流轉,惡人自當惡人來磨……”
戈淵撇了他一眼,全然不屑。
“咱們也來定個規矩吧。”辛子穆眼睛裡發出那種怪怪的光,讓人毛骨悚然。
“你要什麼規矩?”
辛子穆義正言辭:“我要親,你就要給親!”
戈淵嗤笑了一聲。
辛子穆正義凜然:“我要摸,你就要給摸!”
戈淵的臉色黑了又綠。
辛子穆豁出去了:“我要睡,你就要給睡!”
“砰”得一拳砸在他臉上,完全是要打出血的力度,“睡你個晴天白日夢!”
辛子穆憋屈地捂住眼睛,可憐楚楚地看着她,“我只是想想而已……”
“啪”得一巴掌,“想你個大頭鬼!”
辛子穆欲哭無淚,“爲什麼你現在打不過我了,我還要受你欺凌?”
戈淵忍不住數落他:“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不要每天胡思亂想?”
“我不胡思亂想就不是男人!”
“你!”
房門突然被撞開,杜若面色凝重,“快跟我走,軒轅昱川追過來了!”
匆忙出門還是晚了,成羣的士兵衝進來,將客棧
圍得水泄不通,把掌櫃嚇得魂飛魄散,所有人都惶恐不安,楚樂天立即下令將不相干的人全部攆出去。
杜若當即一揮手,數十個黑衣人翻下客棧,抽出長劍,與衆士兵對峙,劍拔弩張。
“等一下!”楚樂天趕緊阻止他們,“先別急着打,我們可沒有什麼惡意。”
成羣的士兵讓出一條道,幾個宮人擁護着軒轅昱川進入客棧,他走得很慢,重傷未愈使得臉色蒼白,墨發披肩更稱得面無血色,他擡頭望着戈淵,目色冷清,“阿淵,你下來吧。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辛子穆冷哼了一聲,把戈淵拽緊,“你別信他的鬼話。”
戈淵凝眉,一聲不吭。
軒轅昱川垂下視線,淡淡道:“你把匕首刺進我胸膛之時,我就知道你我之間已經絕無可能了,今日來,只是想將一切都做一個了結。”
他轉身打開旁邊宮人手裡的箱子,裡邊裝的竟是彎月刀,他伸手拿起一把,轉過來,上邊的紅顏玉依舊鮮豔如血,彷彿歷經了這些年的滄桑都不曾磨滅它的光芒半分。
“當初選擇紅顏玉,正是因爲它的亙古不變。”他伸手拿出另一把,並肩放在一起,兩顆紅顏玉相輔相成,折射出腥紅的光芒,“聽販賣的商人說,這兩顆紅顏玉是同處而生的,同色同形宛如孿生,是巧奪天工之物,我覺得甚好,便買了下來,請人銜接於彎月刀柄,贈與你。”
“你弄丟的那顆我也找回來了,尋了巧工重新銜上,本以爲是暗喻某些事物失而復得,卻不曾想……”他緩緩擡頭,即使掩飾得再好,也泄露了他黯然的神色,“雖然找回,卻不再是完好無缺,勉強合在一起,也終究是有了縫隙。”
戈淵的神色微微波動了一下。
“今日便將彎月刀還給你,從此你我之間兩不相欠,再無聯繫。”
辛子穆感覺到戈淵有些動容,便抓住了她的手,“你真要留着他的東西?”
戈淵平復了一下心情,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不拿回來難不成還要留給他作念想?”
辛子穆頓時覺得她說的太有道理了,趕緊把她往外邊推,“快去拿回來!”
戈淵走下樓梯,黑衣人讓出了一條道,軒轅昱川也走到了士兵最前面,離他一步的距離戈淵停下了。
軒轅昱川靜靜地看着她,“從今日起,以後都不要再見面了。”伸手,彎月刀橫在他的手心裡。
戈淵接過刀,只道了一個字:“好。”
軒轅昱川微笑着轉身,身後似乎傳來了她的聲音:“謝謝。”
該說謝謝的人從來都不是戈淵,而是他自己,只是醒悟得太晚了。
大風颳起雪花,似要將一切舊跡都掩埋,軒轅昱川擡頭望着漫天飛雪,覺得有些刺目便眯起了眼睛,可眼眶還是刺痛,雪花落在睫毛之上,又落進了心裡,冷徹了四肢骸骨,凍結了一切奢望。
“原來冬天,竟是這麼冷……”
楚樂天嘆了一口氣,將狐裘披在他肩上,“皇上,回宮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