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藻有些意外,寥峭這個人絕對不是那種可以正常聊天的人。
甚至,都不是那種能正常交流的人。
但是,今天的情況有些反常。
這個人是吃錯藥了麼?她在心裡默默地念道着。
眼睛火辣辣地疼,經過昨天晚上這一折騰,這眼睛怕是要壞事。
不過這樣也不錯,最起碼眼睛復明的這段時間她爲歐陽寧次做了最有意義的事情。
這樣也算是發揮了最大作用。
蘇鳳藻嘲弄一笑,閉上眼睛的時候,眼睛突然之間疼得厲害。
那種疼痛和昨天的疼已經不一樣了,是一種痛徹心扉,牽扯到神經的疼痛,眼睛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刺到了一般,生生地疼。
“啊。”蘇鳳藻不自覺地叫出聲,她緊皺着眉頭,眼前的景色已然是一片模糊,透過眼瞼的光暈裡有淡淡的紅色氤氳,整個視野消失在逐漸濃郁的紅色中。
疼痛感從視神經轉移到全身,蘇鳳藻一臉蒼白,疼到抽搐。
“喂。”原本已經離去的寥峭似乎是聽到了蘇鳳藻的叫聲,匆匆茫茫地趕回來。
“你的眼睛。”
寥峭臉色大變,剛剛還有說有笑的蘇鳳藻此刻渾身抽搐地躺在牀上。
她的眼底充滿了血跡,鮮血順着她的眼角流下來,觸目驚心。
“喂,姑娘。”寥峭大驚,“你的眼睛怎麼回事?”
視神經的疼和其他地方的疼痛不一樣,視神經牽扯到腦神經,腦神經控制着全身的神經線,她臉色蒼白,大汗淋漓。
昨日被刺傷的眼睛果然不是因禍得福,而是雪上加霜。
被梅若傷過的眼睛只要清洗之後,上點藥就沒事了,但眼睛陰錯陽差受了傷,受傷之後又緊張地工作了一晚上。
身體上的傷還沒好,昨天的形勢又緊迫,在緊張和傷痛裡,她的眼睛受到了重創。
蘇鳳藻疼得說不出話來。
“來人,來人,御醫。”寥峭大急,“御醫在哪裡?”
那御醫剛剛到達流螢小築便聽到了寥峭的叫喊聲,他打了個冷顫。
寥峭大人不苟言笑,又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能讓他如此急切的呼喚,想必是寧王……
“御醫?”寥峭抱起蘇鳳藻,出門的時候恰好撞到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御醫。
“大……大人,可是寧王?咦?大人……”御醫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滿頭大汗的寥峭,以及他懷裡抱着的姑娘。
“來得正好。”寥峭臉色一冷,他將蘇鳳藻重新放回牀上,“快來瞧瞧是怎麼回事。”
“是,是。”御醫不敢多問,忙上前爲蘇鳳藻把脈。
蘇鳳藻的脈象很奇怪,御醫一邊皺眉頭,一邊撥開她的眼瞼。
把脈足足用了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御醫又檢測了她的舌頭等部位,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到底怎麼回事?”寥峭皺着眉。
“大人,這位姑娘的脈象很奇怪。”御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位姑娘的體內擁有劇毒。”
“劇毒?”寥峭眯着眼睛,想起昨天晚上她養得那隻孰蟲將蠱蟲拉出來之後,喝光了碗裡的血。
那隻大碗裡,全都是她的血。
“
那劇毒並不致命,這姑娘的體質很奇特,我想應該是中過冰城的寒毒,又用燚泉的泉水浸泡過,通過神醫的妙手回春才換回一命。那神醫在調理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藥量,這位姑娘現在幾乎是百毒不侵了。”那御醫說着,眼睛發着光。
“不僅如此,這姑娘的血雖然有劇毒,卻也是解毒的良藥。冰城的寒毒極爲霸道,那位神醫能在中了寒毒的體質上加以改造,真是佩服,佩服。”
寥峭皺着眉頭,有些不耐煩,“重點。”
“除了劇毒之外,這位姑娘似乎受過很嚴重的內傷。只是簡單調理過,並沒有徹底根治。”御醫感覺到寥峭散發出來的恐怖氣場,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尤其是這位姑娘的眼睛,她的眼睛中了毒,以這位姑娘的體質,那毒對她並沒有太大作用。不過,那毒藥很特殊,遇到海水之後會變成另外一種毒藥。她的眼睛昨天受過傷,雖然用了藥物處理,但用眼過度纔會導致出血。”御醫一邊說着一邊在白紙上寫下藥方子。
“先止血,用一些活血化瘀的藥物。”御醫說完,將方子遞給身邊的藥童。
“她的眼睛能恢復嗎?”寥峭沉着臉。
御醫搖搖頭,“屬下只能保守治療,等這位姑娘醒了之後再做計較。”
他說着,將藥童拿過來的草藥研磨成藥膏敷到蘇鳳藻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包好。
寥峭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指着外面,“寧王在那間屋子裡,儘快爲寧王調理好身子,十日之內必須醒來。”
他說完這句話,御醫像是得了大赦一般退出去。
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他與蘇鳳藻兩個人。
寥峭閉着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剛纔,他着急,難過,心疼,那種感覺是從前從來都沒有過的。
那種感覺令他感覺到害怕。
他活着的唯一意義就是效忠女皇陛下。
爲了女皇陛下他不惜親手殺死親兄弟,不惜背叛同伴,不惜替女皇揹負一切罵名。
他爲女皇陛下做下最黑暗,最隱秘的事情,如果不遇到蘇鳳藻,他可能一直活在冷漠和殺戮裡。
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對現在的殺戮生活有些厭倦。
第一次,他突然在想,若是拋開宿命,帶着她逃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大概應該也不錯吧。
可是,宿命終究是宿命。
從他被選中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他這一生只能在黑暗和殺戮,以及背叛和冷血中度過。
所以,他必須除掉令他動搖的蘇鳳藻。
若是不除掉,他有朝一日肯定會背叛女皇陛下……
寥峭這麼想着,慢慢地靠近蘇鳳藻,眼角的淚痣像是哭過一般,雪白的臉上帶着迷茫和不捨。
他伸出手,在碰觸到蘇鳳藻脖頸的時候,那雙殺過無數人的手突然顫抖得厲害。
“果然,我還是下不了手。”他悽然一笑,慢慢地站起來,“我果然還是做不到。”
“罷了。”寥峭摸了摸蘇鳳藻的額頭,快速轉身離開。
陽光正好,明媚的陽光照耀下來的時候有些刺眼,寥峭下意識地擋住陽光的時候,無意間瞥見袖子上粘了一根長長的頭髮。
那頭髮很細,很長,很柔順。
除了蘇鳳藻之外,他從來沒有接觸過其他女性,身上不可能出現其他女人的頭髮。
就連爲女皇傳宗接代時,也是由專門的人清理完身子之後,用長長的被子裹住身子,到特定的宮殿裡進行那事,從頭到尾,除了特定部位之外,他根本碰觸不到女皇。
“呵。”寥峭自嘲一笑,伸出手,將那根頭髮攥在手裡,想要捏成粉末的時候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從腰間拿出一把劍,打開劍鞘上的暗格,扯下貼身衣物上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將頭髮包裹起來放到暗格裡。
“大人。”御醫身邊的藥童從宮殿裡走出來,“寧王已經醒了。”
“醒了?”寥峭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復到從前的冷漠和狠戾。
他跟隨着藥童走到歐陽寧次的房間時,歐陽寧次正在拼命地吃飯,他狼吞虎嚥地吃着,像是許久許久沒吃過東西一般。
“王爺?”寥峭靠前,簡單行了個禮之後蹙着眉頭站在他身邊。
歐陽寧次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低下頭繼續吃飯。
頭髮遮蓋成一片陰影,寥峭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
這樣過了許久,許久。
歐陽寧次重重地將碗筷放下的時候,倏然擡起頭,“你是來殺我的?”他問道。
寥峭搖搖頭,“放心,我以後不會對下手了。”
“畢竟,你是她幾乎用命換來的。”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到。
歐陽寧次微微一愣,笑得極爲冷漠,“整座螢度島都在你的控制之下,對你來說,殺我易如反掌。”
“女皇陛下的黃金卷軸。”寥峭沒有搭話,他將黃金卷軸遞給歐陽寧次。
歐陽寧次臉色微變,輕輕地打開卷軸,又輕輕地合上。
“這個時候想到了我這個廢人?”他冷笑一聲,將卷軸扔給寥峭。
“女皇陛下十日之後到達。”
歐陽寧次聽後微微一笑,額頭上的月牙痕跡反射出幽然的光芒,像是宿命的籠罩。
他銀色的眸子裡閃着悲傷的光芒。
命運的枷鎖,歐陽家族男子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安排,果然還是逃脫不掉麼?
歐陽寧次呵呵笑了兩聲,心中閃過一絲悲慼。
“她在哪裡?”
寥峭微微愣了愣,歐陽寧次口中的“她”是指的蘇鳳藻?
“她在裡屋,眼睛受了些傷,可能又要失明一段時間了。”談到蘇鳳藻的時候,寥峭的聲音柔和了起來。
歐陽寧次點點頭,略顯疲乏地躺在牀上。
他將一張紙條遞給寥峭,“這是小鳳塞到我手裡的藥方,用法和時間都已經寫好了。”
寥峭臉色一變,冷冷一笑,“放心,既然蠱蟲不在了,我就不會在你的食物和藥物裡動手腳了。”
歐陽寧次冷哼一聲,“昨日你應該見識到了小鳳的醫術,我覺得,比起御醫,我更信任小鳳姑娘的醫術。”
他說完這句話,猛烈地咳嗽了兩聲,“我累了。”
“那屬下先行告退。”寥峭將那張紙條牢牢地攥到手心裡,長髮飄飛,風一般地離開宮殿,連船也不撐,身輕如燕地在湖面上點了幾下,片刻便飛到了對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