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三年(620年),三月初三,上巳日。
“上巳”者,俗稱三月三,乃是漢民族的傳統節日,古時以三月第一個巳日爲“上巳”,漢代定爲節日。
“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潔)於東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爲大絜”(《後漢書·禮儀志上》)。後又增加了臨水宴賓、踏青的內容。魏晉以後,上巳節改爲三月三,後代沿襲,遂成漢族水邊飲宴、郊外遊春的節日。
而對於李唐朝的唐王李淵而言,這等節日肯定是要軍民同樂的,所以這日一早便點發了三千禁軍護衛着一家老小和文武羣臣出城踏青宴賓去了。
只是,莫約到了巳時初的樣子,但見得一錦袍青年獨自一人策馬回宮,徑直來到晉陽宮內“文德殿”前,便大喇喇席地而坐,隨後更是掏出一隻牛皮酒囊,放浪狂飲起來。
不過,守衛宮禁的衛士們見狀,倒也沒有人上前阻攔,卻是因爲他們既認識這錦袍青年是當今的二王子,唐軍的左軍大都督和益州道行臺尚書令,也知道了這李二王子乃是在跟隨唐王出城踏青的路上,因爲惹惱了李淵而被罰來“文德殿”思過。
至於說,這“思過”到底是要他在“文德殿”裡還是殿外,又或者說該是坐着還跪着,卻是沒人收到過確切的消息,也就只能由得他放浪形骸了。
便瞧着李二口手不停,不一會便把囊中酒喝了個乾淨,臉色瞧着也越發紅潤了起來,不過瞧他隨手拋卻酒囊意猶未盡的模樣,以及直愣愣盯着文德殿樑柱門廊的眼神,卻是讓人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一會,但見得又有十幾個衛士擔着一部肩輿匆匆而來,卻是叫人認出肩輿坐着的青年乃是前不久纔回歸唐國,如今在國中地位僅次於李二的四王子李玄霸。
李玄霸到了之後,便在衛士的攙扶下慢慢下了肩輿,而後舉步走到李二身邊,卻是整了整衣袍後慢慢跪坐下來,低聲道:“二哥,這是何苦?”
李二一聽卻是樂了,將身子一仰,一手撐地,一手指天,笑道:“何苦?不過是上天,待某不公矣!”
李玄霸聞言眉頭便是一皺,回頭左右一看,見衛士們倒也懂事,早早便自散去,前後左近倒也無人,便低聲道:“與上天何干?”
李二聽了哈哈一笑,可笑聲之中卻叫人聽出幾分淒涼來,道:“呵呵!兄長本該就是儲君,怎有半分差錯?”
這話說來,李玄霸也是無話可說,頓時便見兄弟倆一個瞧天,一個望地,各自不語了。
至於說二人話裡意思,與旁人而言似是啞謎,究竟寓意如何呢?
事情說來也不復雜,還得從去年突厥入寇雁門關說起,當時李世民被困打箭谷,李建成馳援雁門關後堅守關隘不出,還是天鳳軍這邊派出空軍小隊緊急馳援,又奇襲得手叫李世民部反敗爲勝,還一路追殺至了突厥王庭。
然而,待得李世民回師,朝中議定的戰果卻是李建成領軍馳援又堅守雁門關不使突厥扣關寸進,實乃重中之重的頭功,至於說李世民貪攻冒進,陷大軍於險地不說,還差點全軍覆沒自是大過,雖有千里奇襲突厥王庭之功,可功過不能相抵,所以說還是過大於功,所以給他評了個次功。
這兩兄弟一家人,什麼頭功次功其實無所謂,而且當時李二正一門心思的組織工匠搞山寨三角翼,忙着爲李唐組建空軍,也絲毫沒半點興趣去計較這個事情。
然而誰也沒想到,隨着李淵借李二擊破突厥王庭,還救回隋義成公主這事,又是祭天又是自己給自己加九錫不說,居然還在裴寂、王搏二人的攛掇之下,正式把李建成給升級成了太子,然後還糊里糊塗的給李二弄了個什麼益州道行臺尚書令的官職。
這特麼的,是明擺着要李二靠邊站啊!
大好的李唐江山,這節奏是要便宜給李建成了啊!
然而,光是這事問題還不算大,也就剛過年沒幾天,天鳳軍這邊卻是突然把李三娘還有李玄霸給發還,還讓李三娘帶話說要換質子。
這換質子就換質子,可當李淵聽說人選居然是他李二之後,竟然沒口子的答應了下來,這就特麼的太叫人傷心了對吧?
而根據之前的安排,三月上巳之後,便要安排李二上路前往高密爲質了,李二肯定是不想也不願意去的,這也纔有了與李淵衝突被罰之事,纔有了方纔兄弟兩人啞謎般的對話。
一時間兩人都是沉默,也不知道他們各自心中都在想些什麼,良久李二也才聽得李玄霸低咳之聲,忙也脫下身上的錦袍披在他身上,想了想便道:“四弟,你身子纔好不久,萬不敢再亂髮性子,快些回府歇息去吧!”
李玄霸也不阻攔,任李二將自己攙起後,一手緊着肩上的錦袍,一手卻是拽住李二的衣袖低聲道:“二哥方纔所言倒也對,兄長本該就是儲君,楊隋之禍尚在眼前,父王此舉倒也不錯,只是……只是委屈了二哥!”
李二攙着李玄霸,顯然沒想到他會如此說話,禁不住苦笑搖頭,想想倒也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委屈,畢竟這該打的仗自己也沒少打,該乾的事情自己也沒少幹,甚至前不久他還殫精竭慮的想着要爲李唐組建一支能夠與天鳳軍抗衡的空軍來,卻沒想到轉眼他爹就給李建成封了太子,還答應了把他當成人質給人主動送過去,這特麼是玩的什麼啊?
可是,回頭想想,不給他大哥封太子也是不可能的,難不成封他爲太子麼?
還有這個人質的問題,也是不可能拒絕的,天鳳軍的實力有多可怕和多恐怖,在雁門關下、在打箭谷外,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真要是讓他爹拒絕把他送去當人質,然後惹了天鳳軍跟自家翻臉也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李二的臉上倒也露出了些許釋然的表情,見他把李玄霸扶正站好之後,低聲道:“說什麼委屈,大勢如此而已!二哥,只是……只是有些不甘心!”
李玄霸聽了,眼神之中倒是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神彩,忙也抓着李二的手道:“聽三姐說,鳳娘這次點名要二哥爲質,未必是什麼壞事……”
李二聽了赫然一樂,反問道:“難不成還能有什麼好事?”
李玄霸的雙瞳頓時一亮,輕聲哼了幾個明顯輕鬆明快的音節,而後笑道:“二哥可知道,鳳娘贈與二哥的那闕‘不染’,還有其他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