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

經過一夜休整的獵妖師們恢復了精神,簡單地用過早飯後他們又開始趕路了。按慣例,試者在前引路,冬榛一行人沒有異議,畢竟他們可是見證過號稱獵妖師精銳的人在山裡迷路打轉。爲了節省雙方的時間,冬榛他們也不可能交出領路權。

獵妖師、試者各自爭權,但因種種原因雙方有時又會處於一種詭異的平衡之中。兩者雖未完全撕破臉但爭端頻出,動盪的局勢也讓彼此的關係變得十分脆弱。

冬榛醒來時發現自己枕着燮嶠的大腿睡了一夜,當時她一臉的不自在也全被醒着的他看了去。冬榛第一時間痛斥了他的行爲,那之後兩人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他的某些親密舉動有時的確會擾亂了她平靜的內心。令頭腦不冷靜的事情是該絕對禁止的,這是她身爲獵妖師必須做的,但他默默跟在她身後卻又讓她感到有些負疚。

山間籠罩着薄霧,清晨的山風帶着微微涼意,冬榛卻覺得有些眩暈。起先她並未在意,但那種眩暈感卻越發強烈。她心想:看來晴淬來並不能完全解了這種毒的毒性,只能稍作遏抑。

昨日她被妖獸迎面吐了口氣,她不小心吸入了些許毒氣。她本以爲服用了晴淬來的花瓣就不會有事便沒和人提起。冬榛緊咬下脣,既不希望其他人發現她的異常從而拖慢行程,也不願自己在人前顯示出弱勢的一面。

山路狹窄再加上腦子暈乎乎的,冬榛一個不注意踏空。眼看她就要滑下山坡,燮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她不至於再向下滑。

冬榛預想中的狼狽下場沒出現,心下有些驚訝。她藉着燮嶠的力從坡面攀登回了山路上,人沒什麼損傷但鞋上沾了不少草屑和泥。她低低地向燮嶠道了謝。

這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除了燮嶠後邊的湯晞還真沒人注意到兩人的情況。他見到這樣的一幕心裡的歡喜都遮掩不住了,臉上盡是興奮。試者中默認燮嶠和冬榛是一對的人不少,他更是其中領頭的人,所以他怎麼可能不爲之激動呢?

雖然冬榛沒事,但他仍心有餘悸。行路時因爲自己的疏忽而踏空是一件不該發生在他們這樣的人身上的事,他不由地懷疑起冬榛話語的真實性。她真的是安然無恙地回來的嗎?

“冬榛……”他看着冬榛的背影,遲疑片刻纔開口。

“快要變天了,我們最好改道。”冬榛說得飛快,讓人很難看不出她在有意打斷他的話。她不是不知道打斷別人的話不是一個岔開話題的好方法,但她當前想不到更優的方法。

燮嶠本想問個清楚,無奈冬榛不願讓他提,他只好作罷了。冬榛現在的情況越發令他憂慮,他卻不知道該怎麼改變她。他只想讓她多顧及她自身的安危。

不按原定路線走引起了獵影中某些人的不滿,北折他們自然不會妥協便順勢提出了要分開走。那話一出獵影的人就沒話說了,只是臉上不太好看。試者這邊倒是有不少人感到舒心畢竟從前覺得憋悶的可是他們這些人。

“頭上雲都沒幾朵,哪來的雨下?”

“就是就是,本來那條路走得好好的,現在倒好直接在山間穿行了,試者的人就愛多這個事。”

“都收聲啦,等會兒被人胡亂安個罪名可怎麼辦啊?”有人嗤笑,道。

……

蘇丹桐聽着那些話實在氣不過便道:“不樂意跟着就滾遠點。”她巴不得他們全都被淋溼,正好滅一滅他們身上那股囂張的氣焰。

應疾一聽到蘇丹桐的聲音響起就回頭看了看。眼看獵影的人已經面色鐵青,應疾不想兩人爭吵起來便道:“和氣要緊,你們也不必現在爭吵,若是大雨延緩了行程誰又能開心呢?相互讓一讓也就罷了。”

獵影的人也不想鬧大,領隊的人畢竟是個沒偏心眼的,真要因爲他們的幾句閒話鬧起來他們也不佔理。於是,他們都收起了難看的臉色。

蘇丹桐其實也知道她和那些沒心肝的人哪怕只是說上一句話都是白費氣力,但她無法容忍他們對冬榛決定的質疑。一羣基本全無用處的人卻佔有着大部分物資,獵妖師內的不公使她十分惱怒。

獵妖師裡的試者雖掛了個獵妖師的名頭,但那也就不瞭解內情的鄉民承認。爲人的尊嚴被踐踏、自身的性命遭輕賤、一遇險境就被捨棄……糟糕的事幾乎每一天都會發生在同爲試者的他們身上。

當他們擺脫了曾經的弱小併成爲更厲害的人後,他們卻發現曾經將他們死死壓住的難以逾越的障礙只是一個假象。他們曾以爲是那些所謂的獵妖師精英在壓迫着他們,所以他們盡一切力量變強,可當他們終於可以平視那些精英時他們卻陡然發現他們的敵人是獵妖師固有的等級分化準則。

蘇丹桐對獵影的人的不滿來自於長久以來無人發現並改變的不均,來自於獵妖師對每個人下定論的不公。人不應該被劃分爲有用和無用,這個一直被沿襲的冷漠態度令她心寒。

在冬榛身邊她纔會時刻感覺到自己作爲一個人而活着,所以她尤爲依賴冬榛。她對冬榛的依賴並不是來源於想得到庇護,而是隻有在冬榛身邊她纔會覺得安心。

三梨村因村中生長着三棵古老的沙梨樹而得名。每到早春三棵相鄰的大樹上便開滿了雪白的花,人從樹下走過頭上、肩上便會落滿了花瓣。

有時年青男女從樹下走過因對視一眼而生出情愫,最後又修得美滿姻緣,類似的事發生多了大家就更堅信三棵樹不一般,那樣產生的情思在大夥眼中是靈樹賜福所導致的。

大家一起製作醃沙梨以及口感爽脆酸甜的醃沙梨是村中老少共有的記憶。沒有哪一年樹上不結滿果子,所以老人都說樹有靈,大家也都樂意相信。

冬榛選擇三梨村的李家作爲獵妖師避雨時暫時落腳的地方。李家的人相當可靠,李家人對獵妖師的信奉是不會被輕易動搖和改變的,所以李家自然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停留點。

李家但凡碰上獵妖師選拔且家中有適齡的兒女便會送子女參選獵妖師。這麼擁護獵妖師的人家自然應該得到接待獵妖師的殊榮,這麼做有利於穩固人心……冬榛想着想着忽然就愣住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會不自覺地維護起獵妖師的威嚴呢?

“冬榛,我們就快要到了呢。”燮嶠道。

“是啊,就要到了。”冬榛望向天空,呢喃的迴應響起卻被松濤掩蓋住。

棲息在樹間的鳥醒過來了,它們鳴囀着跳躍在枝頭。太陽還未升起,但天空上絢爛的朝霞已經預示着陰雨即將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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