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守候

薄暮時分,天漸漸暗了下來。一直不見冬榛回來的蘇丹桐心中焦躁,她在營地附近來回踱步,一旁的灌木被她扯下了不少葉子。

試者原先的地位十分低微,被派去送死的是試者,被短了衣食的也是試者。最早的時候試者甚至不被當爲人看待,這種狀況是近幾年才改變的。

獵妖師分爲霧裡、驕陽、潛心、獵影、尋蹤五部,這五部的人對試者地位的變化各持不同的態度。和他們一起執行這次任務的是獵影的人,他們屬於對試者抱有敵視態度的人。如果只是言辭不夠客氣,蘇丹桐也不至於生氣但她面對的是一羣既沒能力嘴裡有沒好話的人,這叫她怎能不氣呢?

如果不是這羣人拖了後腿北折怎會落入險境,冬榛又怎會需要冒險回去搭救呢?她現在是真的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沒能在冬榛的勸阻下堅持住呢?如果她也去了,或許多少能幫上些忙總比等着要好得多,她也就不至於那麼不安了。

獵影的人現在已經生起了火,還有幾個人去挖甜芯芋然後抱了一堆回來。看到他們烤芋吃她心裡更氣了,心道:果然不是他們的人,他們就不知道擔心。

如果不是冬榛告知他們那片葉大如盆且葉上有褐紋的甜芯芋能吃,只怕他們今日的晚飯還沒着落呢。她憤憤地想:都是些沒心肝的玩意,淨會吃不知感激。如果自己人因爲這樣一羣人而折損,蘇丹桐能被氣死。

獵影的人和試者休息時各在一處,也不吃在一處。這時候晚飯豐富與否就要各憑本事了。蘇丹桐原本是要在營地生火的,但冬榛走前見她屢試不行就替她生好了火,所以她現在清閒得很。

她時不時就向獵影的人投去兇狠且憤怒的目光。如果不是有獵妖師不得互傷的規定,她保不準自己會做些什麼。看到獵影的人除了些甜芯芋之外沒有別的吃食,她心裡得意極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夠了啊,看了這麼多遍,是時候把眼睛收好了!”離蘇丹桐不遠的一個男子繃着臉說到。他就是因爲恐懼失了神然後導致全部人沒能安全撤離的那個人。雖然很少有人知道是他的失誤,但他看到那個試者那樣的目光總覺得不自在。

“看幾眼怎麼了?我看的可不是你,還不許人看看四周的景色了?管得可真多,本事倒沒多少。”蘇丹桐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男子一聽這話面色立刻變了。蘇丹桐說完便看向遠處,沒注意到他的神色。男子站起身來走近背對着他的蘇丹桐,他還回頭看了同伴一眼,感受到他們的不反對後他更是大膽地走向蘇丹桐。

同行的試者不主動保衛他們的安全,反而樂於看他們受挫受窘,獵影的人心裡早已埋下了怨恨的種子。曾經位於從屬地位的試者如今爬到了他們頭頂,這樣的屈辱他們可是記得牢牢的。

男子越過了分界線,在距離蘇丹桐僅有十步之遙時一柄被拋擲來的匕首貼着他的鞋面紮在了泥土中。他心裡後怕不已,只差一點點他的腳指就要被扎穿了。男子退回他原來坐的地方,因憤怒而瞪大的眼睛看向了匕首飛來的方向。

光線微弱的林間枝葉晃動,兩個人用手撥開低垂的樹枝,他們的身影和相貌出現在了衆人眼前。涼風拂拂,被兩人那陰冷的眼光掃過的男子卻覺得後脊發涼。

獵影的人瞬間收起了想要看熱鬧的心思。欺負一個落單的試者或許未必有什麼大問題,但他們幾人一起時就不是能隨意招惹的了。

試者會拼死保護自己的同伴,這是令獵妖師五部的人都不解的事。試者還會爲了死去的同伴報復傷害過對方的人,這種瘋狂的行徑讓五部的人不願與其對上。

“冬榛,你們終於回來啦!”蘇丹桐一臉驚喜地望向穿過灌木緩緩走來的兩人。匕首迎面飛來時她不閃也不避,只因認出了那是冬榛的東西。

蘇丹桐對身後的事自然不是毫無察覺,但她想的是等對方靠近然後再打他個措手不及。冬榛的警告在她看來還是太輕了,不被狠狠教訓一頓那些藏着歪心思的人就不會學乖。不過對方的袒護依然令她十分開心。

冬榛對蘇丹桐笑了一下。北折走路緩慢,冬榛便有意放慢了速度。看到北折在火堆旁坐下後她才走上前拔出了插入土中的匕首。蘇丹桐一直跟在冬榛身邊,想要和她說說話,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北折給打斷了。

“冬榛,你應反省反省你做事的方式。”北折將幾根木柴丟入火堆中然後冷冷地說到。燃燒着的火堆突然被木柴這麼一砸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頓時火星四處亂飛。

“他這是怎麼了?”蘇丹桐飛快地看了北折一眼然後悄悄地說。她可不認爲北折是因爲獵影那些人而動怒,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北折不給冬榛臉面。

冬榛拍了拍蘇丹桐的肩示意她放輕鬆些。蘇丹桐仍有些不放心便跟着冬榛走了過去。冬榛走到火堆邊,蹲坐在一旁聽他的責怪。

全然不瞭解情況的蘇丹桐挨着冬榛坐下,她打算情況一不對就拉着冬榛跑,反正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會站在冬榛那邊。至於生氣的北折,他總有氣消的時候,等他心情平復再讓他和冬榛談也是一樣的嘛。

蘇丹桐對冬榛的偏袒表現得十分明顯,他不會因爲這個而吃味。令他在意的是冬榛習慣於把自己的安全置於他們所有人之後。

“當着我和蘇丹桐的面,冬榛你來說一說你究竟錯在哪兒?”北折沉着臉道。

“思慮不夠周全……”冬榛想了想,打算把自己行事的不妥之處全都列舉出來,但她才起頭就被打斷了。

“你還是不明白。你是怎麼將那隻妖獸引開的?”北折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

“火灼其目,激起怒氣。”她如實道。

“你又是怎麼解決那隻妖獸的?”他又問。

“引妖獸來追逐,使其與另一兇獸相爭。”

“你現在還認爲自己沒錯嗎?”他逼問到。

“我……”冬榛看着他難看的臉色,一時間不敢作答。她確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對。如果她那時遲遲拿不定主意再加上妖獸的衝撞導致的山石滾落或洞穴塌陷,北折的處境那纔是真正危險了。

“那時情況緊迫,冬榛必定是爲你的安危焦急才用了個危險的法子。現在冬榛保證再不這樣,你也不深究了,這樣纔不至於傷情分啊。”蘇丹桐主動打圓場,道。

“你覺得自己不重要所以可以用自己的安全換我的,冬榛,你只說是還是不是就好。”北折的聲音沉了下來。

“是。”冬榛沉悶了一會兒才道。

蘇丹桐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她哽咽着道:“冬榛,我情願你沒有救過我。”曾經的感動化爲了心裡的傷痛,她不敢想象冬榛每次出手相助時都在想些什麼。

“你的想法還是趁早改了吧。你曾說過我們這些人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這話原來竟只有我們當真了。你若真將我們當成自己人就不該那麼莽撞。試者中誰不高看你?你從沒想過我們見你傷了會心裡難過嗎?”他表面上十分平靜地說到。

冬榛並沒有立刻承諾什麼,此時她腦中一片空白。她沒想到北折在意的是她近乎以命換命的笨辦法,她還以爲對方是覺得她的法子不夠穩妥或是嫌她去得遲了。曾經的她很牴觸獵妖師的規條,不想她如今也成了個奉行規條的人。

冬榛能明顯感覺到蘇丹桐正爲這事傷心,所以當北折讓她反思時她主動走到了離營地有些距離的樹下坐着。

蘇丹桐小聲哭泣了一會兒,等不到冬榛來勸解的她擦拭了眼淚,直勾勾地看着幾乎被陰暗的樹影吞沒的冬榛。她看久了竟覺得樹下獨坐的冬榛有些可憐。

“要不先讓冬榛坐回來吧。”蘇丹桐道。

“不急。”北折道。

“北折,你對冬榛有兒女之情嗎?”她問。

“你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他反問到。

“你先答。”她用熱切的目光盯着他,想要從他一臉的平靜中挖出些不尋常的東西。

“沒有。”他簡單地回答到。

“真沒有嗎?我見你平時對冬榛是有些不同的。若你當下不覺自己的心意,且不說你喪失了先機,往後人歸了別人你再來懊悔可就沒用嘍。”她調笑到。

北折又往火堆裡丟了些枯葉木枝,火燒得更旺了。他瞥了眼樹下坐着的冬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道:“這樣荒誕的話聽得多了只會叫人心煩,你還是管一管你的嘴吧。”

蘇丹桐賠笑道:“行行行,我馬上閉嘴。”她心裡卻直犯嘀咕。北折真不喜歡冬榛嗎?他究竟是在掩飾還是在說實話呢?

蘇丹桐和北折心裡都各自在想着事,因此兩人的對話也就斷了。

漆黑的天幕上有着模糊的月影。本就有些疲倦的冬榛靠着粗糙的樹幹,頭腦漸漸有些昏沉。趁着無事纏身,她在這月色朦朧的夜晚中闔眼休息了一下。

樹葉被風吹動時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音和枯枝落葉被踩踏時發出的沙沙聲混合在一起。月亮升得高了些,沒有了雲層的遮擋它的輪廓也越發清晰。出外找食的試者回來了,因爲無事可做正用木棍戳着火堆玩的蘇丹桐興致勃勃地站起來迎接。

“爲這些東西你們沒少花心思吧?怪不得你們回來得比冬榛晚。”她笑道。

回來的試者或笑着迴應,或頷首示意,總之就是一派和樂的氛圍。

“她呢?”燮嶠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其他人,問話時眼睛已經在四處搜尋。接過東西的人會心一笑而後走向了他們營地的火堆。

蘇丹桐大笑了幾聲道:“那麼大個人你竟看不見,這事能叫我笑話好久了。”

蘇丹桐笑哈哈的,他卻一點也不理會只一心尋找冬榛的身影。看到坐在樹下幾乎與黑暗融爲一體的冬榛時,他臉上閃過慍怒的神色。

走得離冬榛越近他就越覺得不對勁。他們這樣的人在外一般都是暫時休憩,哪怕有同伴爲自己把風也不會卸下全部的警惕,那是習慣使然不是會突然改變的。他離得這樣近,冬榛不該一點都察覺不到。

他快步上前,蹲身查看冬榛的情況。他小心地觸碰她,道:“冬榛,冬榛,醒來,快醒來!”

冬榛被輕推了幾下後猛然清醒,她一睜開惺忪的睡眼手就已經摸上了腰間別着的匕首,在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後她無聲地移開了手。“你也回來了啊,有事麼?”開口時她眼裡已經恢復了清明,只是仍有些許疲倦沉在眼底。

“我們獵到了織顏鳥還有幸找到了幾叢地菇,待會兒你就能吃上織顏鳥燉地菇了。”他道。

“織顏鳥常築巢於巖峽深處,蹤跡難覓。這附近皆是平地,有林無山。這麼說來你們是特地去捕織顏鳥了。這裡獵物不少,你們那樣做很是費時,下次不要這般了。”冬榛道。

“我能說動大家做一件在你看來無用的事,必然是有緣故的,你想知道嗎?”他問。

冬榛還未回答,獵影那邊聲音雜亂已經吵鬧了起來。她顧不上回答燮嶠,立刻起身趕了過去。獵影的人見到有試者忽然前來不免滿腹狐疑,暴躁的人開始質疑。

“吃了那些芋的人紛紛出現不適,莫不是你有意坑害我們。”

“你們的人也吃了怎麼就沒事?”

……

冬榛聽到這些話並不覺得痛心。她走到吊起的鍋前,用長勺撈取裡邊的芋頭塊。湯過於濃稠,香味不純,熟芋塊雖顏色相近但略有差別,這明顯是兩種芋。“你們還挖了別處的芋吧。”冬榛篤定他們沒有按着她劃的範圍來挖芋。

“是又怎樣?你指的那片地就那麼幾株,如何夠我們吃?整日讓我們吃素,半點好東西都沒得吃過。若是你真的用心,就該獵來些山間鳥獸,讓我們嚐嚐鮮。”有人叫嚷着指責到。

甜芯芋常和地舌芋長在一處,兩者外形相似,稍不留神就會弄錯。冬榛本以爲不讓他們在長有地舌芋的地方挖芋就不會出什麼事,結果真是意想不到。地舌芋毒性較強,幸虧他們不是一人吃了一個,否則她看到的就是幾具屍體了。

“灌些吐藥再熬點解毒湯給他們服下就沒事了。”冬榛湊近一個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的人,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道。他們的症狀比較輕,救治及時的話甚至不影響明天的返程。

“你會不會治啊?那吐藥能有什麼作用?”

“聽着就不大靠譜。”

……

冬榛和隨後前來的試者直接鎮壓了那些質疑聲和反對聲。誤食地舌芋的人情況很快就好轉起來,之前說話的人自知理虧然後躲到了一旁。

不論面對指責還是感激,冬榛的心情始終平靜。她今夜唯一的念頭就是吃到的織顏鳥燉地菇真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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