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小道上,有一騎快馬御風而馳。烈日當頭,直照得人眼中生花。
從這裡回帝京五日五夜快馬不歇倒是趕得及殿試,不過他懷疑殿試的時候自己會不會打瞌睡。
以他練武的資質,多日不眠也不算什麼大事,可是畢竟連續多日只能坐在馬上,這對他而言不啻於十大酷刑。自從在念妃那裡呆過一陣子後,實在想念那些風馳電掣的鐵盒子,不但坐得舒服,速度更是一流。比起□□那把他顛得半死的馬,實在好上不知多少倍。果然有些東西是不能作比較的,一比就比出了偌大的差距。他現在是能走路絕不騎馬,不過情況不允許他閒散的晃回去,也就沒得選擇了。
鳳言珏心中雖嘀咕,腦子卻一直在不停盤算。這路況他不熟,但工部細描的南唐地脈走勢圖他可是清晰的印在腦子裡,現在該是找出一條能直抄回帝京的捷徑小路。
他腦子走得飛快,□□馬兒也不曾稍歇。前方道路開闊,一條窄徑直蜿蜒向遠處,兩旁野草雜生,足有一人多高。風一吹過,便漾起波浪如濤。
突然從前方不遠處的一叢青梗草中踉蹌躍出一道身影,要不是腳下穩住的快,那人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鳳言珏見勢,趕忙一拉馬繮,目光迎上那人狼狽身形,頓覺詫異:“是你!”他翻身下馬,牽着馬繮走到那人面前,月餘之前畫舫上匆匆一敘後,就再也未曾見過,大家彼此皆不相識,本以爲再見亦是不能,想不到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竟再次碰面了。
“呀,想不到在這能遇到公子,真是巧得很。”男子一身華服鍛袍勾破了多處,本該倜儻俊美的容色也因沾了塵灰汗水而遜色了不少,但是其舉手投足間風流雅緻之態倒未減分毫,似乎依舊是那位在畫舫上與他舉杯對詩,論人生幾何的翩翩公子。
“你怎麼……。”鳳言珏目色滿含疑惑,他想問你是不是被打劫了,可又覺得如此措辭太過直白了。
他原本揚笑的容顏頓時黯淡了下來,長吁短嘆了一番後才說:“我本是來往三國的貿易商人,此次來南唐是將西夏特產的珍貂毛皮出手賣掉,倒也委實賺了不少。這便想回家鄉休息一陣子,等過了年再繼續作生意。誰想走到此處竟碰到了匪寇,別說錢了,就連人也只我一個逃了出來。”他說得感慨,傷情處還不免垂淚,真正聲色俱全。
鳳言珏聽他如此說道,不禁四下張望了一圈:“賊匪在哪裡?”不是聽說南唐之內治安是三國最好的嗎?就算有匪徒也該在城關邊境處,這國境內居然也有人敢打家劫舍?
他以爲鳳言珏擔心會碰上那些人,便揚了揚手,安撫道:“公子不必擔心,我已經徒步跋涉三天了,離那些匪徒甚遠,就不知現下是在何處。”
可惜,本來他還想去掃蕩一圈的呢。
“這裡往南唐境內走再不遠就是郴城,往西夏方向走離坊桐鎮大概有一日的路程。”
那人蹙眉深思良久,似躊躇不定。現在是往前走,還是往後退,對他來說都不容易。
“我正要去帝京,若你不介意,我可送你一程。”明白他在擔心什麼,鳳言珏毫不猶豫的出手相援,別說這本就是舉手之勞,即便自己也沒有馬,他也不可能將他一人撂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那人面色頓喜,忙拱手謝道:“多謝公子相助,此情此心他日在下必定……。”
“行了行了……我當你是朋友,你也就別那麼見外了。”鳳言珏翻身上馬,朝他伸出手,背襯旭日,他的笑容淡如清泉,卻恍惚間讓人覺得那笑容比驕陽更肆烈,他本就該是佇立陽光下,呼喝萬衆的人,在他之上豈還容有他人……男子心中突兀閃出這種荒唐的想法,讓他驚窒莫名!
半輪落日,夕照整座帝京,紅緋薄天。
鳳言珏一腳踏進兵部西郊大院的時候,險險與迎面奔來的淺曦揚撞個滿懷。
“呀,言珏大哥,你去哪裡了,我找你許久了,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你的行蹤。”淺曦揚本想劈頭蓋臉的罵一下那個走路不長眼的人,待看到面前正是他那日思夜想許久的鳳言珏後,面孔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原本的晚娘立刻變成了一朵向日葵。
“呃?找我?”鳳言珏邊問邊往自己的廂房走去,間隙還打了幾個哈欠。真是累死他了,四天五夜不曾好眠,終於在殿試前一天趕了回來。
“恩,是啊,大事情。”淺曦揚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得到了那個消息後,他第一個就是來找鳳言珏,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他,急得他快跳腳了。
“什麼事情?”鳳言珏進屋後,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直喝了兩杯感覺終於舒服了點後,這才問道。
“最新的消息,殿試那天最後一個武較的項目突然被改掉了。”淺曦揚壓着聲音一本正經,嚴肅的說道,好像在散佈什麼天大的事情一樣。
鳳言珏面色波瀾不驚,一手撐着面頰懶懶看着他:“然後呢。”其實他連殿試要考些什麼還不清楚,完全是臨時發揮的那種選手。所以是不是改了什麼項目對他來說,一點區別沒有。
“唉?!言珏大哥,你就不問問武較改成什麼了嗎?”淺曦揚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俊美天作的容顏,不敢置信的驚呼,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一手消息,別人把着他他都不說的,想不到鳳言珏竟然一點不感興趣。
鳳言珏也盯着他的面孔,突然身子向前傾了傾,一手按上他的眼角,下手不重,卻痛得他呲牙低吼。
“曦揚,你被人打了?!”鳳言珏驚訝於他眼角淡淡淤青,怕是有些時候了呢,這淤青已經化得很淡,要不是方纔兩人湊的近,他還真發覺不了。
淺曦揚一手蓋住受傷的眼睛,挪了下身子,打哈哈的擺了擺手:“不小心磕門框上了。”
鳳言珏眼睛一眯,目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淺曦揚被他看得愈發傻笑的厲害。
堂堂七尺身高的男子,撞到門框上這種事情也算百年難遇吧,這小子找理由都找這麼蹩腳的。
“恩,那繼續吧,武較換成什麼了?”鳳言珏也適時的轉了話頭,當朝一品武將淺縉陽的獨子,誰還敢肆無忌憚的毆打他?還讓他有苦說不出?答案顯而易見了,爲了給他留點面子,他也就不再問了。
說到正點上,淺曦揚也來了精神,居然神秘兮兮的湊了過去,低聲說道:“這事還沒有別人知道,我只偷偷告訴你哦,最後的武校換成了破陣。”
“哦。”鳳言珏沒啥多大情緒起伏的應了一聲。
……
“言珏大哥,這可不是普通的陣法,你可別小瞧他了。”淺曦揚凝着眉目,神色分外慎重。
風后八陣?修羅十殺陣?伏羲十六降?還有比這更強的陣法?
見鳳言珏不語,淺曦揚以爲震懾住他了,便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我們南唐雖然尚文,可是若論考試之難,卻要屬武試。一百七十年前武狀元殿試的最後一關就是考破陣,這陣法就在皇宮西南面的一片竹林內,也沒人知道那是誰佈下的,四十年來逾十屆武考竟無一人破關而出,我朝的武狀元之銜因此也懸虛了四十年,先帝看此法不行便就取消了這最後一關破陣而以武校替代,就不知道今上怎麼又想出了這招。”淺曦揚邊說邊負手踱到了窗邊。這竹林之內是何陣法就連他老爹都不知道,破陣是他從不擅長的,真是要命:“此次殿試有三位一品武將監考,提出各自意見,然後由今上御筆欽點,雖然我老爹也是其中之一,不過礙於面子即便我很好他也不會給我高分的,倒黴吶,爲啥我不早生個幾年呢……。”正當淺曦揚將傳遞消息轉變爲自憐自哀,轉身想得鳳言珏幾句安慰的話時,卻只見鳳言珏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上,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