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六月初,南唐頻頻大捷的消息如雪片般送入皇宮,同來的還有北地的戰局狀況。
比起南唐大軍的勢如破竹,北魏的處境顯然艱難了許多。
雍王親率數十萬大軍重壓巴郡城下,卻被孫贇堵了足足數月。這一失手,北魏比之南唐可是處處落了下風。好不容易過了巴郡,卻依舊躲不過孫贇的連環毒計,僅沉塘關一役,孫贇引懸江之水便淹了雍王數萬精兵,要不是雍王帳下有幕僚極擅觀察地勢早一步的發現事有蹊蹺,三軍後退數十里,只怕孫贇要將北魏這部精銳之師給一鍋端了。
“算算日子,再過不久他們也該到燕嶺了。”
賞蓮湖上的琉璃亭內,華子鑑正細筆描畫。自入宮後他就極少再提筆作畫,他曾自嘲坦言自己心中既有牽絆便再也不能同往日一樣瀟灑揮毫丹青。世人嗟嘆再也無緣見得他筆下寫意山水,蒼穹碧落。
華少堯靜立一旁,默默看素紙上青山綠水,雙鶴齊飛,雲霧繚繞嵩山間恰得幾分悠遠綿長的超脫意境。
“應該會比北魏早一步拿下燕雲十六州。”他輕聲附和,目光稍稍偏斜正見湖上萬蓮盛展,那般多姿妖嬈,花開正好。不知不覺間,萬千感慨涌上心頭;不知她在軍中可好,知道她是安泰的,可一路征伐將近半年,想去看她,很想很想去看她,可是他卻再也沒有去看她的理由,等待,漫長的等待,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少堯。”良久後華子鑑輕聲喟嘆,喚了他的名字。
他這才從怔愣中回神,低首斂去眼中恍惚神色。
“忘了吧,有些事情你除了忘記,什麼都不能做,又何必作繭自縛。”華子鑑依舊俯身在畫紙前淡淡描繪,他的話中包含幾重深意,或者是在說華少堯,又或者說的是他自己。
若世間諸事皆可忘,又哪會有煩惱二字。
他自嘲苦笑,餘霞漸沉於煙水深處,只見他一身絳紅的身影籠在金色落光中,唯剩孤孑和落寞,連身後錦繡如團似也在一瞬間黯去。
“最近北魏又有新的動作。”一手草書如行雲如流水,他在畫軸一角提下落款,長髮半垂散半覆肩,以前還是烏墨潤亮的發不知何時起已清晰可見雪霜微白。
華子鑑這話像是隨意說道,可華少堯卻是心頭一顫,北魏終於按捺不住了,只是不知此次他們設計的又是誰。
“走到如今這步,北魏怕是窮途末路了。”華少堯垂眸正色道。
華子鑑將手中狼毫往鎮架上一擱,只淡淡睨了他一眼,轉身一手搭着玉欄,眺目遠處水天一色:“何時起,連你也開始如此會打官腔了?”他的語氣聽上去很淡,並沒有什麼感嘆或者責怪,只是……或許有些無奈。
“叔父我……。”華少堯還未來得及解釋,華子鑑已經先擺了擺手,讓他有些話到了嘴邊又不得不嚥下。
“北魏若是如此輕易就能走到窮途末路,便不會與我南唐干戈數百年了。”遠處天空中正有一羣大雁逐羣飛過,北燕南歸,終於是要回來的。多年來,一直靜如潭水的眼眸終於泛起一絲波瀾,終歸是要回來的。
華子鑑突然緘默不語,華少堯亦靜靜立於他身後,良久後才聽他幽幽開口:“魏帝有可能會用寧王去和蕭後進行交涉,如此一來將對我南唐極爲不利。”
“寧王真的在北魏手中?”乍然聽華子鑑這麼說,華少堯不敢置信的驚呼出口,本以爲北魏只是虛張聲勢而已,未曾想蕭後的愛子竟真在他們手中。
華子鑑緩緩頷首:“此事應該千真萬確,怕是北魏也被逼到了死角這才迫不得已想用寧王來換得和西夏的合作吧。”
魏帝怎麼都不會想到孫贇能將他數十萬大軍堵在西夏門口那麼久,繼而給了南唐長驅直入的時間。北魏等於是替南唐分擔了西夏最大的攻擊力,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魏帝是不會一直幹下去的。否則等南唐拿下燕雲十六州,北魏即便能奪下單涼也只不過是慘勝而已。況且能不能拿下單涼還是個問題。
“蕭後會和他們合作?”這點華少堯必須得打個問號,那個鐵血皇后恐怕也不是易與之輩。
“會。”華子鑑驀然轉身,雙眸中閃過一線精銳,竟是毫不猶豫的斬釘截鐵道:“用燕雲十六州換蕭後的愛子,並不吃虧。”
華少堯驚疑:“叔父怎知北魏會要燕雲十六州?”
他負手冷笑,目光偏轉旁處:“燕雲十六州對西夏或許並沒有什麼,但對於南唐和北魏來說卻是上可攻下可守的軍事要塞。北魏也不敢獅子大開口,到時就怕蕭後肯,那班大臣也不會輕允,而燕雲十六州不過邊塞千里之地,若是能換來數年和平,又能換下寧王平安,蕭後肯定會力促此事。”
華少堯聽他娓娓道來,竟覺晚風異常冰冷刺骨,心中不免暗驚,如果真走到這般田地,南唐又將如何自處?
“以南唐現在的軍力,即便北魏拿去了燕雲十六州,至多不過重回三國割據的局面而已,要是北魏想輕易拿下南唐恐怕短期內是不可能的。”華少堯腦中迅速分析局勢,一遍遍排查利弊要害,北魏走這一步其實對誰都沒好處,寧王就算回國了,能就此善罷甘休?到時局面恐怕更亂。雄才偉略如魏帝者怕是這輩子也別想看到南北一統了。
華子鑑卻慨然一嘆道:“所以北魏走這一步已經是迫不得已,孫贇把他們逼上了絕路。”
“叔父的意思是想阻礙北魏與西夏的議和?”華少堯兀自猜測,這雖非上策,但一時半會他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華子鑑聞言後,淡淡一笑:“只要北魏不被打得那麼慘,想來魏帝也不會想走這一步的。”套着紅玉瑪瑙扳指的拇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在玉欄上,他的話中暗蘊機茫。
畢竟是血承一脈,華子鑑的心思華少堯還是能猜透上兩三分的,稍加咀嚼他話中意思,華少堯便已經明白,只是卻有點不敢置信,遂問:“叔父難道想助北魏一臂之力?”
“也非是助他們一臂之力,只是將孫贇稍稍調開而已。這般的人才,值得用西夏北地十六城去換。”他淡淡的笑,語氣平靜之極,但總難掩其中欽賞之意。
華少堯掌心中微微沁出汗,第一次覺得面前的男子如此深不可測。大軍苦戰於前線,而他只站在後宮深苑卻已能決勝千里之外。
“叔父此法可妥當,萬一燕雲十六州……。”若失去孫贇這個阻力,北魏被壓抑的一腔怒火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誰還能擋得了他們?!
他卻不甚在意的笑,笑中有自信:“我相信他定能在北魏之前一舉拿下燕雲十六州!”
不明白他爲何如此這般篤定,華少堯又問:“若我們輸了,又該如何?”即便運籌帷幄也難斷戰場千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擡首往天空最後一絲光芒漸逝,宮中燈盞次第亮起,映出一片氤氳光華:“天家貴胄之間的豪賭賭的不過是一場成王敗寇,少堯,你怕嗎?”他負手背立而站,長髮被風吹揚而起,在空中糾纏成一朵朵的結。
人生走至這一步,還有什麼好怕的?他無謂的輕笑:“以前怕死,那是因爲心中有眷戀;如今戀無可戀,還有什麼好怕的。”
晚風戀歌花不語,是誰的嘆息聲聲不止。
月上中天,樓臺歌曲不曾歇。
榭歌樓上的雅廂內,正有兩個男子倚窗喝酒談笑,其中一人目色剔透瑩藍,一看便知不是漢人。倒是他對座白麪粉頭的男子一臉女子陰柔之色,獨缺男子陽剛。
廂房外有歌女彈曲輕唱,糜糜之音蓋過房內悄語輕談。
“寶公公最近面色紅潤不少,看來日子過得不錯。”藍眸男子笑着爲他斟滿杯中酒。
那寶公公看上去已是喝了不少,兩頰已見透紅,說話也已經有點大舌頭:“這……這你可說錯了……最……最近宮裡……宮裡……來了一個……。”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打了個酒嗝,藍眸男子眼中閃過厭惡,卻依舊笑意盈盈的替他倒上一杯熱茶,寶公公灌了兩口茶後繼續說:“這宮裡……來了一個……一個可了不得的人。”
“哦?有多了不得?可否說來聽聽?”男子像是非常好奇的挪了挪身子,更向前趨近了幾分。
寶公公顯然是喝高了,膽子也比平常大了幾分,亦湊過身去壓着嗓子道:“好像……來頭不小,是華……華侯爺從北方帶來的……貴君……貴君把他安排在皇宮西郊的……的頤樂宮,宮外除了守衛……裡面侍候的就……就一個啞……啞巴太監。”說完後,想是十分口渴,他又自己倒了杯水,晃晃悠悠的喝了一半灑了一半。
男子清澈的眼眸漸漸變深,其深處像有森寒冷意透出,可面前的人卻毫無所覺。
“那人是何樣子,公公可有看清?”他進一步詢問。
寶公公灌了一口杜康,結結巴巴的開口道:“不……不知道……只聽說那人身上……很多……多傷口,好像……傷的不輕。貴君只囑咐我們不得……不得隨意出入頤樂宮。”
“是麼?”男子端起面前的青玉杯,淺啜了一口酒,話語似隨意卻難掩其中譏笑。
樓臺外月華如練,一朵流雲悄悄飄至,漸掩住那片柔和明亮。
皇宮內樓闕亭臺萬棟,夜色中這一眼看去竟然都是差不多的。
一條黑影在宮闕御道中敏捷躥行,動作迅敏如兔,他一路摸索往西去,竟然沒有被一個巡邏禁軍發現,他不得不在心中嘀咕,這南唐大內的安全戒備實在太過鬆懈了。
林中樹影幢幢,風吹舞動間像是千百萬隻手在空中搖擺,晃動出極其詭異的姿態。
男子繼續在宮中摸索,按理他走的方向沒有錯,不可能找不到的。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找到了西邊頤樂宮,這宮外的守備出乎他意料的多,和整個皇宮的守備來比,他實在可以懷疑裡面住的是不是皇帝。
不着痕跡的翻牆入宮不簡單,可對他來說也不算太難,頤樂宮不大,舉目望去只見成片桃樹林立於月色下,遠處一彎湖畔旁的宮室內隱約透出星火光芒。
孫季正披着外袍半臥斜榻上就着一點燭光看書,驀然間一道黑影打上書冊,他猝然擡頭,驚愕看向來人,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看見本王,孫先生着實激動的很吧。”完顏皓穿着一身夜行衣,雙手環胸立在孫季面前,眼中神色含譏帶笑。
“真是想不到在這裡也能遇到誠王殿下。”孫季回神冷笑,起身緊了緊身上外袍,將手中看了一半的書冊隨意往桌上一丟:“殿下是遊山玩水到南唐來了?這江南景色不錯吧。”孫季一直不喜歡這位瀟灑不羈、行走天下一年也見不到一次面的親王。這國難當頭,他倒是寫意風流。
完顏皓知道他看不慣自己,說起來西夏朝內看不慣他的可不止他一人,但那又怎麼樣,他也不需要他們看得起。
“本王就算貪戀江南煙雨,也比不得先生休養深宮來的舒適吧,南唐的宮女可都標誌呢。”孫季諷刺他戀美景不顧家國,他亦嘲笑他貪圖安樂坐等於異國深宮,眼睜睜看家國烽煙,外族侵略。
孫季驀然回身怒視他,見他一臉挑釁的笑,他心中火氣漸漸壓下,冷冷說:“殿下該不會千辛萬苦的潛入南唐禁宮,只是爲了和我拌嘴吧?”
完顏皓眉梢一挑,雖面色依舊不屑,但開口已有分寸:“我也不是想存心找你麻煩,若是可能我也不願見到你們兩兄弟。”他頓了頓,單手抹了一把額頭,嘆息道:“可是你們一直是我皇兄十分倚賴的人,現在蕭後把政,南唐和北魏俱侵略我西夏,眼看我西夏大廈將傾,我哪還有心情賞風景。”
孫季見他臉上憂色難掩,其實放下成見不談,兩人的心思是一樣的。
“不知現在前線戰況如何?殿下能否說與我聽聽?”孫季負手站於榻前平靜詢問,當日華子鑑唯一讓他知曉的情況便是南唐長驅直入西夏內郡,而北魏卻頻遭重阻。他不是笨人,諸多凌亂的細節一一拼湊起來他已可見事情端倪:他明明知北魏用計意在引西夏入甕,爲了寧王他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上,起初還以爲南唐不曾窺破其中蹊蹺,又哪會知道真正用計籌謀遠慮的卻恰恰是南唐,計中計、環中環,南唐不僅套住了北魏,套住了西夏還套住了他們兩兄弟。如果哥哥知道南唐借他的手來打壓北魏,不知會作何感想……哎,真是枉費他們號稱兵聖弟子了。
完顏皓聽他這麼問,只冷哼一笑,然後擇要將自己所知娓娓道來。
孫季靜靜聽着,屋內豆火光芒難以映照他眸中陰鷙更甚,一切與他所料皆是不差:“如此下去,北魏的國本怕是也會動搖。”他切齒冷笑,笑中隱透快意。
“孫先生以爲魏帝是那麼好打發的人?”完顏皓揚眉發問,雖然他從不過問朝廷軍事,但這也不代表他一點判斷力也沒有,北魏趙氏哪是那麼輕易能擺平的人。
孫季闔目凝神良久,久到完顏皓都有些不耐時,卻見孫季嘴角突然彎出些微弧度,竟是笑了起來。
完顏皓見他莫名的發笑,不解的問:“先生是想到什麼妙招了?”他以爲孫季想出了什麼奇招來對付北魏和南唐。
孫季卻搖了搖頭,微微笑道:“現在讓我想這個太晚了。”
“那你笑什麼?”完顏皓臉色鐵青,羞惱於他的耍弄。
孫季見自己的態度又惹怒了這位王爺,不禁斂了笑意:“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大哥卻是知道的。我的死訊想必讓他失去了理智,矇蔽了他的判斷。而西夏沒了寧王,也唯有我大哥還能掣肘南唐與北魏一二了。”
完顏皓頓悟他話中意思:“你是要我把你安好的消息帶給你大哥?你不打算跟我走?”
孫季捋了下袍子坐到榻上:“我又不會武功,怎麼隨殿下逃出宮去?現在時間緊迫,也來不及等殿下想法子把我弄出去了。”如果真等完顏皓想出辦法,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完顏皓眸色一沉,思緒片刻,終於下了決斷:“我現在就去找你大哥,希望你別死在南唐宮內,我不想被你大哥誤會。”他這輩子最不想惹的人就是孫贇。
誰想孫季卻挑了眉頭頗爲自得的說:“這殿下大可放心,孫某雖然不才,但好歹在行軍打仗方面也有點能力,南唐倒還捨不得殺了我。”他看得出南唐有延攬之心,所以他才能泰然生活到今天。
完顏皓“嗤”了他一聲,轉身便走。
“有一個問題,孫某其實一直想問殿下。過了今日以後,也不知能否再活着見到殿下,所以還請殿下恕孫某唐突之罪。”不待完顏皓應話,他便自顧自的問道:“王爺是否真的從沒想過金鑾殿上那把龍椅高座?”如今夏帝癱瘓在牀,太子被幽禁東宮,朝政則由蕭後一手把持,夏帝膝下有能力有膽略的唯有寧王一人,可他現在不知身在何處,而且他亦是蕭後嫡子,要正朝廷綱紀,削去外戚大權寧王是不可能的,那唯一有能力有身份能這麼做的人便只有夏帝一母同胞的兄弟,誠親王完顏皓了。
完顏皓僵直了背脊,並沒有立刻作答,許久後才聽他幽幽說道:“不管你信不信,那個位置,我從來沒有想過。”
孫季手中卷着書冊,目光落在他身上,燈火未照處,只能朦朧見他修碩的身影輪廓像是要融入黑暗:“聽說昔年王爺與王妃恩愛甚篤,只是未曾想到一夕鉅變,紅顏凋零居然是讓人如此猝不及防。”孩童時的完顏皓曾長住江南,與其乳母的女兒從小青梅竹馬,少成時,他娶她爲正妃,自此完顏皓再也沒有納過姬妾;他從不在乎她漢人的身份,他說他的王位侯爵只會給她的孩子,早早的許下諾言,怎知會引來禍害終至他追悔一生。
皇室天家怎會允許一個血統不純的孩子來繼承王位?當初夏帝因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弟這才恩准他娶一個僕人的女兒爲王妃,但這不代表他可以允許這個女人的孩子來繼承他弟弟的一切。
弄死一個女人與一個孩子對他們來說太簡單不過了,臨產之日,她血崩於榻上,而他們的兒子亦夭折於黃綾襁褓中。
他不傻,有些事情他雖明白,卻也無可奈何,若是旁人所爲,他或許會以牙還牙,但那個人卻是他的哥哥,從小替他遮風擋雨一路過來的哥哥;他從來沒見過兄弟鬩牆,手足相殘,血濺行宮不是他運氣好,而是他的哥哥一力的庇佑和保護,這纔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孩提時光。雖然父母兄弟俱不在身邊,但他是快樂的。他曾以爲他一生都會如此平靜而幸福的過下去,從來也沒有想到那個他敬仰如神祗的人卻親手毀了他心中最美好的東西,他心中有痛,剜心一般的痛,可他卻不敢有恨。從此以後,天下人皆知西夏誠王愛美酒愛美女愛行走天下,風流不羈,可誰又知道,他只是在逃避面對,面對那個讓他愛恨皆不能的人。
他緩緩轉身,眸中清光似透着水,只是依舊沉默不語。
孫季還是淡淡的笑:“王爺到底還是留念了一份兄弟之情,不管時世將來會如何,孫某願祝王爺拋卻前塵往事,從此一生瀟灑順遂。”他起身,鞠躬深深拜揖。
完顏皓默然凝視他,眼中水霧更見深,性感薄脣揚起一絲笑意:“你知道我爲什麼那麼討厭你們兄弟嗎?”
孫季挑眉,靜待他下文。
“那是因爲你們倆兄弟都太聰明,凡事都看太透,很惹人討厭。”離去前,他留給孫季的是一個燦爛的笑容,從此閒雲野鶴,關山萬里,或者再也不會相見;這一笑,便泯去所有恩仇。
孫季黯然坐於榻上,良久後這才喟然長嘆。世間萬物皆循因果,到底是誰看透了,誰又看不透?
宮外湖岸桃樹下,幽影綽綽。
“他會找到孫贇嗎?”一直藏在桃樹後許久的男子,見一道黑影輕巧的翻出頤樂宮後,這纔敢出口發問。
“會。”另一人悄聲答。
“那孫贇會來嗎?”又問。
這次另一人沉默了許久,久到提問的人以爲他不會回答時,他才緩緩吐出一個字:“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