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問不出什麼來,也就換了話題,問了些皇后移棺的事,又問了問太后娘娘的身體,再後來,他就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而我因着青綾到底好了,心下也就高興起來,那毒是誰下的,查不查得出,我倒不放在心上了,左右這下毒的把戲宮裡已是常見的了,今天是你,明天是她,就算是查出來了,又能怎麼樣?
其實我最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就是靜夫人到底執掌中宮令了沒有,我進萬梅宮已有些日子,論理,太后娘娘的那道懿旨,也早該下了吧。
我如今只願皇后百日之後,慕如風能夠將我的位份晉得高一些,如此,就算我生產完出了萬梅宮,亦是和她不差多少,更有個孩子傍身,如此,她就算恨我,明裡亦不敢對我如何的吧?
有這樣的私心出來,我就掐着指頭開始算皇后的百日之期還剩了多少,此時是六月,而皇后是三月中死的,如此算來,竟已所剩無幾了呢!
如此一來,我心情更是大好,到晚上時,我連着喝了兩碗碧梗粥才放下碗,小七倒呆了一呆,笑道,"主子今兒胃口這樣好呢,只是吃這樣多,莫停了食,奴才扶主子去梅林裡消一消罷。"
我興致頗高,眼見外面有月光,倒也願意,就扶了他的手出來,月光瑩白,如水般的皎潔,梅林裡雖樹影重重,可是在清輝映照下,竟是比白天更多一番韻味的。
見我高興,小七彷彿獻寶的道,"這會子還不算怎麼樣呢,若等到了下雪時,梅花如海月光如水,主子那時再來,只怕就要當成仙境了呢。"
我含笑點頭,"嗯,能想得到的。"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一處小亭子前,亭子雖然小,卻是極精緻的,我正走得腳乏,就打算進去歇一歇,小七卻突然拉住我,輕聲道,"主子還是別過去了。"
"呃,爲什麼?"我有些不解。
就見小七欲言又止的,"皇上早有旨意,過了小橋那邊,是宮中禁地的。"
又是禁地?
萬梅宮是皇宮裡的禁地,可是誰能想得到,本身就是禁地的萬梅宮中,居然還有禁地,分明就是大鍋套小盆,小盆裡再扣一小碗的。
禁地,禁地,宮裡哪來那麼多的禁地?
我皺起眉,問道,"哪裡有什麼小橋麼?"這分明只有一個亭子好不好。
小七見我不高興,忙道,"主子請細看,小橋就在亭子後面的。"
我偏不信,就轉過去仔細的看,卻見原來是在亭子的西邊兒,幾株梅花圍擋的後頭,有一座雖小卻極精緻的小橋,撥開擋着橋的梅枝,那橋越過一條小小的溪流,橋的那邊,居然是一座草廬模樣的屋子,草廬靜悄悄的,不見半點燈光,想來是沒人。
"這是哪兒?"其實我更想問的是,在金碧輝煌的皇宮裡,在皇帝清心靜養的萬梅宮中,竟然會出現這樣一座草廬!
小七垂了頭,"這是石先生住的屋子。"
"啊,"相比於宮中出現一座草廬,小七後面這句更讓我震驚,"是,是石頭住的屋子?"
石頭不是一個奴才麼,他居然會在這個宮中視爲禁地的地方,擁有一處單獨的屋子,並且,居然還是一座草廬,並且,居然還被慕如風在宮中定爲禁地!
這,這石頭到底是什麼人?
我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小七卻也不明所以的,"石先生是從哪兒來的,奴才們一點也不知道,只知道皇上對這位石先生極看重的,從不拿他當奴才不說,還經常跟他喝酒吟詩,舞劍填詞,這間草廬也是皇上特意爲石先生蓋的,爲的是讓石先生清淨,那草廬裡,只有一位啞奴跟着伺候,奴才們得了皇上的旨意,是一步也不敢跨過橋去的。"
我想着那叫石頭的行徑,本就不似一個奴才般的,此時見了這草廬,我倒覺得他往日的行爲不奇怪了的,只是,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難道,慕如風就只爲看中他的醫術?
我覺得那日我昏迷時,慕如風曾經明確的對石頭說,他將萬梅宮立爲禁地,只是爲了保護石頭,此時想來,在禁地中再設一處禁地,倒很合這個邏輯了。
小七見我只顧怔怔的站着,一時倒似愣住了般的,他輕輕一搖我的手肘,"有露水下來了,主子回屋罷。"
我再看了一眼那草廬,就點點頭,扶着小七的手向回走,果然已有露水下來,到回到屋子裡時,我的錦緞繡花鑲珠鳳鞋上,已經洇得溼了,小七忙喚人給我備了熱水,我獨自梳洗乾淨了,這纔去牀上躺下。
自從我有孕後,根據宮訓,我是不能再侍寢的,然而慕如風卻經常進萬梅宮陪我,只是,這一晚卻沒有回來。
若他離了我的眼前,他會不會就是去和別的妃嬪在恩愛繾綣的呵!
只是才這樣想着,心裡頓時就有了酸意,彷彿無數個飯糰壓迫下來堵在胸口上,一時連氣都喘不勻的了。
我在心裡慢慢的將宮裡衆妃撿那豔麗的想了幾個,猜着慕如風此時會在臨*幸她們中的哪一個?
他是天子,是宮中除太后娘娘外,所有女子的夫君,我自是不能要求他心裡眼裡只有我一個,在我有身孕的時候,不得去私會別的女人,太后娘娘的一頂大帽子壓得人實在狠,她說,皇家女子應當賢良淑德,雍容大度,一切以皇上龍體的安康和喜好爲前提,不得吃醋胡鬧,否則就是失德。"
思緒千轉,漸漸的,倒也就睡得沉了,窗外風聲啾啾,間或夾雜了幾聲什麼蟲的鳴叫聲,這樣的夜,倒似比往日更熱了些!
皇后百日之期很快的過了,慕如風一道聖旨下來,將我晉升爲從三品婕妤,雖只是生了一級,卻到底已在三品之內了,聖旨頒下的那一天,內務府的樑萬誠親自帶人將我的品服賞賜送到萬梅宮門口,門口值守的小四接進來,向我笑道,"娘娘,樑總管在門口跪磕請娘娘安呢。"
原來縱然是內務府總管,他也是進不來萬梅宮的,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因在萬梅宮裡,身邊沒有什麼體己,一時又拿不出什麼來賞他,頓覺爲難。
想一想,我索性扶了小七的手出來,搖搖擺擺纔到宮門口,樑萬誠真的還在跪着,我向小四點點頭,小四極會看眼色的,就急跑着過去將樑萬誠扶起來,笑道,"娘娘知道是樑總管親自來,忙就出來見你了呢。"
說話間,我已經到了跟前,樑萬誠一見忙又要拜,口裡叫道,"給婕妤娘娘請安。"
我忙攔住,笑道,"大熱的天兒,怎的還勞煩樑總管親自來一趟,偏我連茶都不能請樑總管喝一口,真是過意不去。"
樑萬誠語氣謙卑,"能伺候娘娘,原是奴才的福氣,正該親力親爲纔是,娘娘不必放在心上,日常裡但有什麼想要的,只管命人來吩咐奴才就是。"
"以後勞煩樑總管的事確實不少,只要樑總管那時不嫌我哆嗦就好,"我微笑着道。
他就跪了下來,"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奴才,奴才萬死不辭,絕不敢有半點敷衍。"
我仔細的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假的,心裡就忍不住感嘆權勢的威懾,他可是堂堂內務府的總管呢,多威赫的身份,若我還是當日那個小小答應時,若想要見他,可不知多難呢!
心裡感慨,我倒愣了一下,還是小四伶俐,去扶樑萬誠道,"樑總管起來罷,咱們娘娘是個實誠人,您老太客氣了,倒叫娘娘不知怎麼着了。"
樑萬誠倒也順勢起了身,我和他又說了幾句,託他多關照青綾姐妹,這才叫他退了。
回到屋子裡,我默默的站在擺放婕妤品服的桌前,品服上金線繡的鳳紋精緻中又帶着皇家特有的威懾人心的氣勢,鳳眼上是一顆極好的紅色寶石,冰涼安靜的閃爍,它告訴我,至今天開始,我已是皇家玉牒上有名的人了。
手指輕輕從衣服上滑過,緞面清涼,順着我的指尖一路涼進我的心裡,一年不到,我由從七品的答應,直至從三品婕妤,如昭儀若知道了,大約她在黃泉下也不會想明白,當日我初進宮時,是那麼卑微的站在她的面前,可是不到一年,威風八面的她卻已魂斷黃泉,而我這個卑微的匍匐在她腳下的小答應,卻一躍而至婕妤,距離她當日的位份,只差了一級。
這裡面有風有雨,可是我又分明並沒有怎麼努力,一切慢慢慢慢的,就都不一樣了,是我抓住了機遇?還是,我的命好?
我怔怔的看着案上的品服,怔怔的站着,總覺得,這裡面其實還有別的什麼,是我沒有看透的。
突然就聽小七在門口叫,"皇上。"
慕如風回來了。
我心內一喜,忙回頭看向門口,就見慕如風頂着一頭的汗,笑吟吟的進來,我要行禮時被他攔住,"你身子沉,別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