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向身後一點頭,就有個小宮女託着一個盒子過來,貞妃將盒子打開,裡面竟是一顆極圓潤極大的南珠,盒蓋掀起,盒子裡有些背光,就見那顆珠子有幽幽的光亮溢出來,極是光彩瀲灩的樣子。
她笑道,"這是我才進宮時,太后娘娘賞的一顆夜明珠,我自己捨不得用,一直留着,如今就送給妹妹當喜誕皇長子的賀禮吧。"
我叫青綾收下,一邊笑着客氣,"姐姐太客氣了,叫我這個做妹妹的慚愧了。"
說話間,就各自落了坐,正安靜看着我們的衆妃忙就起身向我行禮,"嬪妾給娘娘請安。"
我擺手讓她們坐下,閒話幾句後,我就將昨日管貴人和靜夫人被貶的事淡淡說了,臨了,我竭力將語氣變得鄭重,道,"皇上很是震怒,道宮裡這樣的事連年不斷,太過可惡,如今他要借這件事,將後宮大加整肅,務求將來杜絕此等奸佞之事,姐妹們要以此爲戒,再不得有半點不軌之心了。"
衆妃皆起身稱是,貞妃嘖嘖而嘆的道,"不想吳庶人竟然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如今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看着她裝模作樣的樣子,我心裡止不住的冷笑,靜夫人再傷天害理,比起你來,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慕如風若不是忌憚你父親,你的下場只怕還不如她。
接下來的日子裡,宮內倒也相安無事,轉眼已到燁兒百歲宴的時候,因着又是年裡,太后道是喜上加喜,命在宮內大擺筵席,有品有爵的官員皆有位置,誥命們亦輪流進宮賀喜。慕如風藉機一道旨意,將慕天燁立爲太子,作爲太子生母的我,晉爲貴妃。
其實事情到了這一步,下一任皇后會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如此,宮內的人再看我時,眼神已大不同,阿諛奉承自是必然,裴巧玉林婉兒等人更是對我交相陳贊,道往日見我就知道我是有福相的貴人,如今果然如此。
然而我卻極清楚的知道,對於我兩年不到竟連跳十幾級,她們表面奉承,背地裡其實銀牙咬斷,怨咒叢生,只恨我如今高高在上,已遠不是她們可觸及的,縱然恨我,倒也無可奈何。
雖然知道集寵於一生,就是集怨於一身,惹她們嫉恨是必然的,然而我到底還是希望能夠將宮中這份怨氣稍有化解,於是我奏請慕如風,既是冊立太子的大喜事,民間還要大赦天下呢,宮內衆妃亦該隨之加以晉升,方是舉國同慶的意思。
說此話時,我和慕如風都正在慈寧宮裡給太后請安,這話是請示慕如風,亦是請示太后的,慕如風還沒有開口,太后就笑了道,"敏貴妃這話說得極有道理,既是喜事兒,就應該大家都來沾一沾纔是,嗯,依哀家看,就每人晉升兩級吧。"
慕如風纔要點頭,卻又一愣,"只是,若是如此,那貞妃豈不就……?"
貞妃已是正二品,若再升兩級,就是那萬人之下的皇貴妃了,在玄武朝的妃嬪位份品級上,皇后和皇貴妃都是絕無僅有的一名,如此,先不說這樣的晉升,那夏國丈會不會甘休?只說她離那皇后之位僅一步之遙,將來就算我母以子貴,要立我爲後卻會因要越過她去而有些難了。
這一點,慕如風絕不允許。
太后卻搖頭,"無妨,就讓她坐到那皇貴妃的位置上去,"說到這裡,太后森森冷笑,"只要她能坐得穩!"
慕如風神色一凜,躬身道,"是,母后。"
我吃驚的看着太后狠虐的神色瞬間一閃,極快的又恢復了祖母該有的慈愛,微笑着看向在小牀里正手舞足蹈的小孫子,"燁兒如今已認得人了呢,每次只要哀家來到他的邊上,他就會看着哀家笑,呀,你們瞧,他又笑了,哎呀,笑了笑了……。"
我垂首看向小牀裡,那長得玉雪可愛的兒子,小傢伙想是不怎麼見我的緣故,每每我來,都和我不怎麼親近的樣子,卻會在見到太后時,立刻手舞足蹈的興奮不已。
心裡不是不酸的,然而我轉臉一想,他有太后精心保護和照顧,正省了我和慕如風的心思,好能專了心神去面對後面的狂風暴雨,倒也是個好事呢。
晉升宮妃的聖旨在第二天一早頒發,宮內衆妃無不歡喜,然而歡喜之餘,更對明顯已失寵的貞妃竟一躍而至正一品感到吃驚,她們分明覺得,這宮裡的風向有些令她們看不懂了?
不但她們看不懂,朝堂上的百官們亦看不懂,之前正因爲我被晉貴妃而有微詞的官員們,此時被成功的拉開了注意力,都將目光對向瞭如今分明是宮中第一人的皇貴妃去了。
首先發難的自然是夏家,聽說他在散朝後,直闖慕如風的御書房,氣憤激昂中,直將吐沫星子噴到了慕如風的臉上,道,"小陳妃毒殺先皇后一事還沒有個說法,聖上此時大舉冊封大陳妃,分明就是要將她推上後位,先皇后屍骨未寒,聖上就這樣做,怎不叫九泉下的先皇后心寒,怎不叫老臣等心寒。"
慕如風愣坐許久後,才幽幽的說了一句,"國丈,朕接到消息,靜寧王沒死。"
這一句,夏國丈怒吼的聲音立時便戛然而止,他緊握着的拳頭頓了頓,脫口道,"怎麼可能?"
"國丈,是真的,"慕如風定定點頭,神色鄭重嚴肅,"他不單沒死,更是在咱們以爲他死了的那段日子裡,秘密的聯繫上了南朝鮮,北契丹的人,朕得到密報,如今這兩國兵馬操練調動頻繁,叫人不得不防啊。"
夏國丈就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他想了想,就擡眼想嚮慕如風,"如此說來,這立大陳妃爲皇貴妃,是陳家的意思?"
慕如風卻搖頭,"不,他們要朕立她爲後。"
"不行,"夏國丈怒喝一聲,幾步衝到御案前,一拳擊在御案上,"陳家的女兒若是成了皇后,勢必如虎添翼氣焰更漲,皇上,老臣絕不答應。"
慕如風面對他如此的囂張無禮,卻毫不動氣,他更能附和着點頭,向夏國丈道,"國丈放心,朕絕不會立陳姓女子爲後,正是因爲如此,朕纔要將她升爲皇貴妃,爲的是安撫和拖延的意思。"
說到這裡,慕如風就露出一臉的苦笑,"只是,也不知道能拖得了多久了?"
夏國丈笑得極陰冷,"皇上別怕,那靜寧王就算真的通了南朝鮮,北契丹又如何,難道他還敢公然造反不成?"
慕如風卻是愁眉苦臉,"他利慾薰心,又有什麼不敢公然造反的,就算他不敢,這樣擁兵自重裡通外國,也是大患,更何況,陳正坤依仗着身後有靜寧王作勢,他在朝中篡權舞弊,更不將國丈和朕放在眼裡,今日逼朕立大陳妃爲後,被朕以先皇后喪期才滿,不忍就立新人爲由給拖延下了,只是左不過三五個月,他就又要來逼的,那時可若何呢?"
夏國丈是常年在沙場上征戰廝殺過來的,到底冷靜,此時已平靜下來,對慕如風道,"皇上不用着急,就算那陳正坤和靜寧王聯了手,可是終不會超過老臣手中的三十萬大軍,這件事,就交給老臣去處理吧。"
慕如風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樣子,歡天喜地的送了出去,待夏國丈出了宮,他就來到慈寧宮,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經過回了太后,彼時我正在慈寧宮中陪着太后閒話,本是要回避的,然而太后卻只是瞟了瞟我,就道,"敏貴妃也留下聽聽吧,也好知道你兒子將來要接手的江山,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我極惶恐的,"可是,祖宗有訓,宮妃不得干政呢?"
太后放下茶碗,淡淡道,"只叫你聽着,又沒讓你說什麼,和干政有什麼關係。"
我無法,只得安靜的立在一邊,聽慕如風慢慢的說了,心下卻有些吃驚的,那慕如雷不是生死不知的麼?怎麼卻是去了南朝鮮和北契丹了?
太后聽了他的敘述,笑得滿臉菊花開的,她輕輕點頭,"夏明強最忌憚的就是那靜寧王了,此時只要說他和南朝鮮,北契丹都有了勾結,夏明強的心裡自然要打上結的了,嗯,皇帝,你做得很好。"
我有些恍惚,太后和慕如風顯然很樂見這一情形,怎麼這一切,倒竟像是在太后和慕如風的算計和預料之中的。
慕如風卻皺着眉,"只是那夏明強也並不是傻子,兒子的話他定是半信不信的,想來此時,他已經命人去查驗兒子的話了。"
太后卻冷笑,"他去查驗又如何,你十句話裡但凡有九句是真的,他就不會再疑你,如此,那獨一無二的一句假話,就能夠成爲令他致命的利刃了。"
慕如風就笑,"母后說得極是。"
言談之間,盡是殺人於無形的爾虞我詐,覆雨翻雲,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盡在這母子的語笑之間,饒是我已決意要煉就一顆陰狠冷硬的心,此時也禁不住滿身冷汗,膽戰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