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靖遠搖一搖頭,"娘娘,皇上沒有想過要殺你,皇上只是要藉此剷除掉靜寧王。"
我愣愣的看着他,卻更糊塗了,"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你說明白些。"
柳靖遠憐憫的看着我,默然許久,才慢慢的將真相告訴我。
原來,我去靜寧王驛館查探只是慕如風計劃的一部分,他要柳靖遠在發現靜寧王的蹤跡後,立刻向外傳出信號,而埋伏在靜寧王驛館四周的人立刻扮作刺客進來刺殺我,並利用刺殺我的機會,想方設法逼靜寧王出來,而不管能不能將他逼出來,柳靖遠和墨染兩個都會將我帶到別的地方藏起來,如此,皇后在靜寧王驛館裡出了事,靜寧王責無旁貸,慕如風就有一萬個理由置慕如雷於死地。
說到這裡,柳靖遠小心的看着我,"在皇上還沒有將靜寧王除去前,娘娘是不能露面的,靜寧王一解決,京城方向就會打出霹靂彈傳信,小人再用這顆霹靂彈呼應,那時,皇上就會派人來接娘娘回宮了。"
我看着柳靖遠,"所以,你就故意的帶着我繞圈子,你不時的四周張望,其實只是等着京城的霹靂彈,是不是這樣子。"
柳靖遠輕輕點頭,"是的。"
"可是,你們爲什麼不能告訴我呢,皇上沒有告訴我,你也沒有,你們就算告訴我了,又能怎麼樣呢,你們爲什麼都要騙我,騙我好玩嗎,"我拼命的不許自己哭出聲來,眼裡卻任我怎麼努力也止不住。
"娘娘,"柳靖遠顯然沒有想到我這樣大的反應,他扎巴着手,卻想不出還有什麼話能安慰我,"嗯,想來,皇上是怕娘娘害怕吧。"
"怕我害怕,哈哈哈,"我頓時大笑起來,上前一步直逼柳靖遠,"你可知道你的好皇上,讓我爲他做了多少事嗎,你可知道我爲了他,在刀口上滾了幾回了嗎,他會怕我害怕,哈哈哈……。"
柳靖遠眉頭緊緊的擰起,"娘娘,您別生氣,皇上一再叮囑小人和墨姑娘,一定要護着您的安全,娘娘,皇上決不是有意不告訴你的。"
我輕輕的搖頭,"不對,不對,那次的劍,明明刺得那樣狠,真的就是要我的命的,阿遠,不對……,不對……。"
"娘娘,真的就是這樣,既然是演戲,皇上自然就得命人演得真一點,否則,靜寧王怎麼會相信呢,"柳靖遠忙安慰我。
我還是搖頭,"既然要演得像真的一樣,那爲什麼你已經揹着我出了靜寧王驛館了,後面的人還緊追不放,甚至連墨兒都被逼得跟你失散了,他難道很希望他的皇后跟一個男子孤男寡女的在這裡獨處嗎?"
柳靖遠頓時語塞,"這……。"
我喋喋的笑,"柳大人,你真是好天真啊,他就是想殺我,只有我死在靜寧王的驛館裡,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將驛館圍起來抄查,那時候,靜寧王就怎麼也藏不住了,如此兩罪並罰,靜寧王有多少腦袋也不夠掉的,可是,可是他身爲帝王,他又怎麼可能張得開口,告訴你他要殺了自己的妻子去嫁禍自己的哥哥呢,所以,他先是逛了我答應去靜寧王驛館,再哄着你說,這一切只是在演戲,好讓你不全力抵抗,而那幫假冒刺客的人裡,但凡有一個得了他的授命,就會刀刀無情,直取我的性命,哈哈哈……。"
說到後面,我已經心神俱碎,仰頭向天而叫,"慕如風,慕如風,皇權大業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要屠兄殺妻,慕如風,你知道不知道,這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啊……"
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憤怒,所有的隱忍,全都在這一時統統的噴涌出來,他可以爲他的皇權大業,親手掐死可能已有了他的孩子的龍井,此時爲了誅殺慕如雷,他殺我又有什麼不可,只有我死在了靜寧王的驛館裡,他才能名正言順的查抄這座驛館,而只有徹底的查抄這座驛館,靜寧王才能無所遁形,待靜寧王一露了真相,全天下的人都不會再對我的死有所懷疑,全天下的人也都不會覺得他慕如風屠殺親兄有什麼不對!
面對這一盤贏定了的棋局,他犧牲我這一顆棋子有什麼可惜,我甚至還不如龍井呢,龍井當時可能有了孩子,而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好好的生下來給他放在哪裡了,如此,我死就更沒有什麼可惜,能幫他贏回這一大片天下,我真真是死得其所!
我真的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這明白算不算太晚,我轉身直衝向那條小河,河水冰涼,瞬間將我包裹,我拼命的衝向河的中央,再將身子猛的沉進水底,慕如風,你既要我死,我就知道我躲不過,我也不想再躲了,這幾年,我僞裝隱藏得實在太累,好吧,一切就在今天結束,就是現在。
卻有一雙大手將我從水底撈起,柳靖遠驚恐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的叫,"娘娘,不是這樣的,娘娘,您可不能想不開啊……。"
我掙扎踢打,水花飛濺中,我只覺得滿天滿地都是悲嗆,我尖聲大吼,"你知道多少,你知道多少啊,你知道夏皇后是怎麼死的嗎,是他讓我毒死的,你知道貞妃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掉的嗎,是他親手喂的藥,你知道夏國丈是怎麼死的嗎,也是他命我將毒放在酒壺裡,還有如昭儀,還有我妹妹,全是他殺的,全都是,"星光下,我看着柳靖遠的臉被驚得扭曲,心裡忍不住快意連連,我邊掙扎邊笑道,"阿遠,你知道多少,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我的話太過驚人,還是水花濺得他的手太過溼滑,我的掙扎中,他的手一下子鬆了,我身子向後一仰,直直倒進水裡,水花漫過我的頭頂時,我流着淚向柳靖遠絢爛的笑,"阿遠,他想我死,我躲不掉的!"
冰涼的水漫進我的鼻子,口腔,我卻依舊還能感受到自己眼淚的熱燙,我真的累了,這幾年來,連做夢我都在想着要防要鬥,可是我防來鬥去,卻還是逃不掉這個命運,那麼,我就不逃了,因爲逃也白逃。
就好像這半個月的山路,若早知道終究還是要轉回這裡來,我還走什麼走,白落得一腳的血泡!
當可以支撐我的所有前提,如堤壩般的一決千里,我再也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力氣,面對那個我愛的人給我的無盡的絕情和算計,我縱是積攢了多少年的堅強,也只在這一瞬間破碎成一地的琉璃般的碎冰,面對他的無情他的欺騙,我耗盡了所有的元氣,一潰千里,心如死灰。
哀大莫過於心死,當滿心的傷痕再找不到可以棲藏的地方時,就只能用死亡來解脫。
迷迷糊糊間,依稀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子將我抱在懷裡,有誰在我耳邊不停的輕喚,"娘娘,娘娘……。"
不要,我不要再做什麼娘娘,我只是上官雲霧,我只是一個普通茶商的女兒,我不是什麼娘娘……
帶着這樣的掙扎這樣的憤慨,我死命的睜開眼,近在眼前的一張算不得英俊的臉瞬間綻開笑意,"娘娘,您醒了。"
我恨恨的看着他,"不要……不要叫我娘娘,我是上官雲霧……我是上官雲霧……。"
那張臉愣了一下,"娘娘……。"
"叫我雲霧,"我怒到極處,死命的叫了出來,然而卻帶得自己猛烈的咳嗽起來,他忙不迭的將我托起,在我背上連連拍着,口裡還叫着,"好好,不叫娘娘,叫雲霧,叫雲霧……。"
風吹在臉上,沁骨的涼,我的腦海漸漸清晰,定了神擡頭四看,依舊是那座窩棚,那幽深的林子,那潺潺輕響而過的河水,還是在這個地方,還是我和柳靖遠,我還是那個可憐的皇后,什麼都沒有改變,我還活着!
我木然的坐着,柳靖遠一直在我耳邊絮叨的說着什麼,可是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腦子裡想着的,一直都是慕容風拉着我的手,站在瓊花殿後那座高臺上指天而誓,他說: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慕如風,上官雲霧,要一生一世都會在一起!
這句話從他的口裡出來後,我一直感動一直記着,我一直都以爲自己好幸運啊,居然能讓他肯對我說出那樣的話來,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從感動的眩暈中清醒,他就親手掐死了我親愛的妹妹,我臉上的淚還沒有幹,自己就也被他當成皇權平等的籌碼,毫不留戀的頂在了刀尖上。
這就是他給我的一生一世了!
不知道心是不是已經被傷到了極點,我只覺得冷,冷得我渾身打戰,冷得我連發絲都是哆嗦的,我止不住輕輕呻吟起來,柳靖遠忙道,"娘娘正發着燒呢,還是躺下吧。"
"發着燒,"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上蓋在他的衣服,而他只着裡衣,手足無措的在邊上守着我,我突然想起,昏迷中分明有個溫暖的身子一直抱着我,這個感覺真切而又清除,絕對不會是幻覺,我眯起眼看向柳靖遠,"是你把我從水裡撈上來的?"
柳靖遠點頭,"娘娘,您對皇上一定有誤會,等回了宮,皇上會向您解釋的。"
我搖搖頭,不理他這個話,只問,"你抱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