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綾笑得有點兒淡,"娘娘,奴婢瞧了這幾天,您這位妹妹的行事,竟是很讓人看不懂呢。"
我倒不在意她說話直白,點頭道,"我也看不懂,才分別了一年多,倒不知她性子竟然這樣古怪起來。"
青綾咬着脣,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我皺眉看她,"怎麼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的,說道,"只是,小姐穿一身白衣在那亭子上跳舞,娘娘您是知道的,穿全白的衣服乃爲宮中大忌,而娘娘又才生了皇長子,正是滿宮歡喜的時候,她穿一身白衣在那高高的亭子上,風兒一吹,雖然飄飄欲仙的極好看,可隨便哪個屋子裡的人一擡眼就都瞧見了,如今也不知道外面有沒有人議論呢,再傳到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耳朵裡去,可怎麼辦呢?"
我頓時大吃一驚,脫口道,"什麼,她穿着一身白去那高亭子裡跳的舞?"
青綾輕輕點頭,默默的看着我,我怒到了極點,一拍桌子,"把她給我叫來。"
"娘娘,您……,"青綾見我發怒,想勸時,卻到底還是住了口,轉身出去吩咐。
不一會兒,龍井就到了,衣服已經換成了淺粉色的,見了我就笑嘻嘻的道,"姐姐,說你叫我,嗯,你身子可好些了麼?"
我深吸一口氣,竭力壓制住心裡的火氣,"龍井,你今年有十五了吧?"
龍井愣了一愣,"嗯,怎麼了?"
"這人大心也大啊,我們姐妹離開才一年多,我竟都不知道我妹妹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了,"說完,我端起茶碗輕輕的呷了一口,才冰冷着臉色又道"才我聽宮人回報說,你今天去那高亭子上跳舞了,據說還跳得極好呢,是不是?"
她臉兒頓時就紅了起來,"這,姐姐,我……。"
看着她結結巴巴的樣子,我冷笑,"只是那高臺上風那麼大,你竟也不怕被嗆着?"
"姐姐,你什麼意思?"龍井騰的站起身,漲紅着臉怒瞪着我嚷道。
我見她竟然連我都吼,頓時再也忍不住,抓起茶碗"啪"的就甩了過去,茶碗落在她的腳邊,"砰"的粉碎,瓷片茶水飛濺到龍井的裙角上,她嚇得尖聲叫了起來,一下子躥到了門邊,只見她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卻到底不敢走,只靠着門框渾身顫抖的看着我。
"娘娘息怒,"青綾嚇得忙撲過來抱住我,一邊又向龍井道,"小姐,您就少說兩句罷,娘娘可是才生產過的呢,不能動氣。"
我氣得渾身哆嗦,從青綾懷裡掙扎着伸手指着龍井,啞着嗓子吼道,"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宮裡規矩森嚴不比別的地方麼,你竟敢一身白孝的在那麼高的地方跳舞,你是生怕別人看不見麼,別說是皇長子纔出生,正是舉國同喜的時候,就是平日裡,你這樣的打扮就已能讓你死一萬次了。"
龍井驚得張了嘴,她的臉色紅了轉青,青了又轉白,可是她依舊不覺得有什麼,喃喃的道,"姐姐才生下皇長子,宮裡誰人能比,皇帝姐夫又那麼好,誰……誰敢把我怎麼樣……?"
我氣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指着她對青綾道,"你瞧瞧,你瞧瞧,她多蠢,她忘了這宮裡還有太后娘娘在呢,她忘了有句話叫做伴君如伴虎呢,她忘了宮中那些規矩都是祖宗定下的,就是皇上太后自己也是要遵守的呢,罷,罷,罷,我也沒有辦法了,我就由着你去罷,明兒太后娘娘怪罪下來時,我和母親只陪着你一起死罷了。"
龍井終於撐不住,身子就軟了下來,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着道,"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我知道錯了。"
"你如今知道錯了,我這幾天告誡你的,你何嘗放在心裡了,"我氣得伏在青綾懷裡直喘氣,"你只告訴我,你爲什麼跑到那高臺上跳舞去?大天白日的你發的什麼瘋?"
她身子微微的一縮,就低了頭不敢看我,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道,"我只是……我只是閒得無聊了,隨便上去跳着玩兒的。"
我被她氣得腦子發漲,"若是無聊了,你儘可以叫小宮女小太監陪你,難道你身邊的人就沒有告訴你,你那樣做是犯規矩的麼?"
說到這兒,我倒想起來了,就對青綾吩咐,"去,把伺候她的小宮女叫來,她才進宮不懂規矩,這伺候她的人也不知道提醒她麼?"
龍井一聽這話,忙連連點頭,"正是,伺候我的春杏並沒有提醒我的,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我一聽就更怒,"把春杏帶進來。"
青綾點頭,揚聲向外吩咐了一聲,不多時,那個叫春杏的小宮女就到了,然而她卻大叫冤枉,告訴我說,當龍井穿了一身白的時候,她就竭力的勸阻,道這是犯規矩的,可是龍井不但不聽,還打了她一耳光,她一時膽怯,也就不敢再勸了。
而她的左臉上,一片紅腫赫然在現,顯然是被打出來的。
龍井卻向那春杏怒道,"你胡說,你幾時提醒過我,若你提醒過我,我多大的膽子我敢冒犯宮規?"
春杏一聽就急了,"小姐,您不能睜眼說瞎話啊,你明明說,皇長子的母親是您的姐姐,皇上對您又好,就算你犯點兒錯,皇上也定不會怪責您的。"
"你胡說,"龍井尖叫着就要衝過來打春杏,我怒喝,"住手。"
龍井不敢再動,卻惡狠狠的瞪着春杏,我只覺得頭炸炸的疼,對龍井無力的擺一擺手,"罷了,我也不怪你,我今兒就送你出宮吧,再留下來,真不知道你還鬧出什麼事來?"
"不,我不出宮,姐姐,我好容易見了你,我不要跟你分開,姐姐,你別趕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今兒若是出了宮,我們就再難相見了,姐姐,"龍井一聽我要攆她,頓時慌了,她急忙過來,跪着抱了我的腿不停的哭求着。
我何嘗不知道她這一出宮,再進宮就難了,可是我更怕她再留下去,會惹出什麼大麻煩來,咬着牙不肯鬆口,她求了半天見我不吭聲,突然就冷笑起來,"我知道了,姐姐如今身份尊貴,怕我和娘在宮裡丟了姐姐的臉,只是姐姐自己是什麼身份,您自己也想想罷。"
她猛不丁的冒出這句話,讓我心裡突的一驚,"你說什麼?"
她卻倔強的扭過頭去不理我,我正氣得不知怎麼好時,就聽外面有人高聲傳唱:"皇上駕到。"
我一聽慕如風到了,眼前一幕到底不好讓他看見,忙吩咐龍井起身退到裡面去,這邊青綾就趕緊絞熱棉巾來給我擦臉,龍井掙扎起身時,卻一個踉蹌又摔倒在地,口裡唉喲唉喲的叫個不停,我忙問,"你怎麼了?"
她哼哼唧唧的道,"腿麻了,站不起來。"
青綾和春杏急忙去扶,然而越扶她身子卻越軟,倒將春杏也扯得摔倒了,屋子裡正亂着,門上的簾子一挑,慕如風已經進來了。
我只得硬着頭皮接駕,慕如風一把將我托住,不許我拜,回頭看着一臉眼淚的龍井,納悶的問,"出什麼事了?"
龍井就嚶嚶的哭了起來,極委屈的樣子低低道,"姐夫,姐姐要攆我出宮。"
慕如風就問我,"怎麼了?"
我眼裡已滴下淚來,掙開他的手向後退了兩步大禮而拜的道,"皇上,臣妾正要去向皇上請罪呢。"
"請罪?"慕如風看看我,又看看龍井,顯然被我們這陣勢鬧得有點兒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他竟還不知道龍井在那高臺上跳舞的事。
我眼淚撲簌簌直下,"妹妹今日一時興起,竟然穿了一身白衣去那後面的高亭子裡跳舞,臣妾沒有教導好妹妹,讓妹妹觸犯了宮規,臣妾死罪。"
慕如風的臉色頓時就有些沉,語氣亦是一冷,"竟有此事。"
龍井想來是見慕如風並不是入她想象般的一笑了之,方知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又慌又怕,撲通跪在慕如風的面前,眼淚汪汪的道,"姐夫,我真不知道有這規矩,我只是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一時高興就上去玩了會兒,並不知道全身素白是宮中的大忌,姐夫,您饒了我吧。"
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慕如風的臉色就有些緩和,道,"所以你姐姐纔要送你出宮,是嗎?"
龍井可憐兮兮的點頭,委委屈屈的道,"姐姐說,我什麼都不懂,若再在宮裡留下去,不定再出什麼事,沒的丟了她的臉,"她越說聲音越低,然而最後一句話卻彷彿是晴天裡的霹雷,狠狠的炸在我的耳邊,我衝出一句,"龍井,你……,"就再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慕如風來到我面前,伸手一抱將我托起,柔聲道,"雲霧,你才生完孩子,身子太虛,別動氣了。"
說完,他拉着我坐在他邊上,又命青綾取了件大毛的斗篷來給我裹上,這才轉身向龍井道,"你姐姐要送你出宮,也是爲你好的緣故,她怕你莽莽撞撞的再觸犯了什麼,只怕那時她也不能救你,嗯,你彆氣你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