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綾就將那瓶子拿了交給小喜子,小喜子纔要告退時,我又叫他,"等等。"
咬一咬脣,我終於決定還是要將貞妃的那些話說給慕如風知道,整個局勢盡是他策劃的,也理該盡由他來掌控。
於是我對小喜子道,"讓紅綾去找姜懷安,你到流光殿去,先找阿昆,瞧瞧那邊合適不合適,有沒有朝臣在,特別是夏國丈家的人,若沒有,就說是我吩咐的,有很緊急的事要當面回皇上,請皇上速回。"
小喜子神色一凜,答了聲,"是,"忙就告了退,如飛的去了。
"主子難道真的要爲貞妃娘娘的家人出頭不成?"青綾很是擔憂的問。
我不答反問,"你不覺得,這個事兒應該回給皇上知道嗎?"
"這……,"青綾張着嘴接不下去,愣了愣才道,"奴婢是怕主子被那貞妃拿了當劍使了。"
"怎麼說?"
青綾就道,"主子想想,既然是這樣嚴重的後果,她貞妃爲什麼不直接回了皇上去,就算是她見不着皇上的面,她也可以去找太后,事關江山社稷,太后絕對不會等閒視之,那時就算主子您不願意爲那如昭儀出面澄清,爲了玄武朝的天下,皇上和太后都會讓您去做這件事,並且,就算他們明知道了皇后就是如昭儀毒死的,他們也一定會將這件事抹掉,絕不會讓夏國丈家有文章做,主子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青綾的心思很是敏銳,句句給她說到了點子上,我皺着眉頭,"是啊,她完全可以不用放低身段來求我纔是。"
"所以,奴婢就覺得,她此番前來,絕不是要主子幫她陳家出頭這樣簡單,不定還有什麼坑兒等着主子去跳呢?"青綾顯然已認定了這個理兒。
"那依着你說,她是爲什麼這樣做呢?"我的腦子裡已經糊塗了,索性不想,只問青綾。
青綾一字一句的道,"依奴婢看來,她想讓主子替她陳家翻身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是想要借夏國丈這把刀來殺了您!"
"啊,"我竟完全沒有想到這個,頓時脫口驚叫了起來。
青綾見我驚了,她忙放緩了語氣,輕聲的道,"奴婢非是要危言聳聽了嚇主子,主子您想想,夏國丈正躊躇滿志的要藉着皇后的死除去陳家,若主子這會子橫空的冒了出來,爲陳家解圍了,這樣一來,不但夏國丈得不了逞,也算是女兒白死了,萬一將來皇上再立了別人家的女兒爲後,他夏家少不得就要往後退一步,到那時,主子您說,那夏國丈他會恨誰?"
我脫口而出,"這一切全因我而起,他自然是恨我的!"
青綾點頭,"主子說的正是,到那時,夏國丈惱羞成怒,只會將所有的帳全算在主子您一個人的身上,"說到這兒,她歇了一歇,又道,"輕聲,若真是到這一步,也還算好呢,奴婢怕的是,主子一但去爲陳家出頭,夏國丈恐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主子您壞他的好事,那時只怕立時的就要除去您這顆眼中釘呢。"
"我住在宮中,他也能……,"話纔出口,我便覺得那是一句廢話,只說了一半,自己先就停住了。
青綾的臉色微微的發白,她輕輕的道,"主子一定不會知道,這宮裡,其實早就被夏國丈安插了他的心腹眼線,皇上的一舉一動,宮裡衆妃的一舉一動,他不說全都清楚,也知道個十之八九,若他急了眼想要主子您的命,只怕……。"
她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我只覺得背上一陣嗖嗖的發冷,然而我心裡仍然還有兩個疑問,第一,既然夏國丈在宮中有眼線勢力,爲何能讓自己的女兒因爲貞妃的存在而受慕如風的冷落,除去貞妃不就可以了,二來,如果貞妃真的是打算借夏家這把刀來除了我,而我一但死了,對正指望我的陳家豈不是沒有好處?
這樣的疑問,我一一的說出來給青綾聽,卻見青綾笑道,"主子想的是不錯,可是主子想漏了一點,那就是貞妃的家人是陳宰相,他不是不能除去貞妃,而是怕貞妃死了,陳家大約也會上演今天他夏家演的這一幕,而主子想的第二個疑點,主子只想,若等您出面爲如昭儀開脫時,卻突然暴死,那時全天下人都會知道,是他夏家做的手腳,那時,縱然夏家不肯承認,陳家亦是有了轉機了。"
然而我細想下來,青綾這樣的話依舊不通,若果然我暴死之後,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是夏家下的手,那夏國丈自己也應該會算到這一點,倒反而不敢輕舉妄動的吧?
又或者,那時倒會是陳家來對我下手,以此反咬夏國丈一口呢?
越往細裡想,腦子裡就越亂,只覺得彷彿千萬根麻線亂糟糟的纏裹在一起,再找不到頭緒在哪裡的,我的頭更疼,手上也就用了力,直揉得頭皮發了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但是有一點我卻想明白了,那就是,只要我一出面,那麼不管是陳家還是夏家,都有可能因爲自己的利益而傷及我的性命,在他們眼裡,我就是一顆關鍵的棋,一把鋒利的刀,唯一能使他們反敗爲勝扭虧爲盈的籌碼!
這個籌碼,誰先搶到誰能利用得當,誰就是贏的那一個!
然而,縱然是這樣,貞妃亦同樣沒有理由屈尊來求我,找慕如風,找太后,一樣可以達到這個效果!
是怕太后和慕如風不信她的話嗎?
還是,她已經知道了眼前的這一切,其實都是慕如風安排的?
這樣想時,竟是撲朔迷離,各種可能都有的!
正想得頭疼時,卻見門簾一挑,紅綾手捧那個瓷瓶回來了,她笑吟吟的向我道,"主子,姜院首和幾位太醫一起看了,說這個東西真的是很好呢,也無不妥的地方,主子可以放心的用的。"
青綾一把接過那個瓷瓶,打開蓋子聞了一聞,就奇怪的道,"這倒奇了,她那樣人,竟然真的會有這樣好心麼?"
我倒見怪不怪,"她現在要引着我上她的勾,自然是要下點兒血本的了。"
青綾就點頭,"這倒是,"說着話,她就將那瓷瓶朝紅綾手裡一丟,"憑他什麼好東西,但凡是別人送來的,咱都不用,你拿到小庫房裡收起來拉倒了。"
我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裡一時倒有些好笑起來,爲着我的身孕,她竟是如此上心呢,雖然我知道她亦有大半是爲了我平安生子後,能得進位三品,好放她的妹妹出宮回家,然而縱使這樣,我的心裡亦是感激和慶幸的!
慶幸能有一個人,縱然是心有所求,卻到底算是個君子,恪守着我們彼此的約定,在我沒有依靠四面都是敵人的時候,她都能夠盡心盡力的站在我的身邊!
一時紅綾出去了,小喜子卻還不回來,夜卻已深了,我打了個哈欠,到底熬不住,道,"皇上那邊想是有事拖住了,嗯,不等了,我們睡了吧。"
青綾就過來爲我拿開靠枕,伺候我躺好後,替我四邊的掖好被子,她這纔去將屋子裡的燈歇得只剩了一個,自己再去將自己的鋪蓋打開,睡在我牀邊的踏板上。
我心裡雖然亂,卻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此時已困極了,眼才合上,睡意就沉了起來,依稀只聽到外面有風,挾着柳枝打在窗格子上,卡啦卡啦的響!
要下雨了罷,意識迷糊之既,我這樣想!
然而好像才只是合了下眼,就覺得有一雙臂膀將我抱住,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輕喚,"雲霧,雲霧……。"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是慕如風,身邊是隻着單襖,光着腳站着的青綾,我恍惚朦朧中,一時竟忘了他怎麼會來,懵懵的看着他發愣,他見我睜開眼,就笑了,"你醒了,嗯,說你有緊急的事去請我,是什麼事?"
聽了他這樣的話,我這纔有些清醒的樣子,忙就起身要坐起來,被他輕輕一摁,柔聲道,"外面涼,你熱熱的身子可不能招了風,就這樣躺着說罷。"
我乍然的被吵醒,腦子裡一時還不清醒,雖然知道是因爲什麼事,卻一時說不順的,索性就讓青綾替我說了一遍,慕如風越聽臉色越是陰霾,到最後,眼裡分明已經噴出火來,只見他"啪"的一拍窗邊的小桌子,恨聲道,"他們實在是大膽。"
我心想他定是在爲夏國丈的狼子野心在憤怒,然而就見他臉上覆又一轉,只皺着眉頭,語氣卻放和緩了些的對我道,"如昭儀死了。"
"什麼?"我被他這句話嚇得立時清醒,脫口就道,"怎麼可能?"
慕如風的眼神卻告訴我,他說的是真的,他將我向懷裡擁了擁,接着道,"她死在永巷裡,是割喉。"
"割喉,割……喉……,"我的眼前頓時顯出一幅鮮血淋漓的畫面,只是如昭儀,她怎麼竟會被人殺了,是夏國丈命人下的手嗎?
可是夏國丈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他要的應該是如昭儀認罪的供詞纔對吧,只有得到了如昭儀認罪畫押的供詞,他才能據此要求慕如風治如昭儀毒殺國母之罪,誅了陳家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