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讚賞的看向她,卻依舊搖頭,"換做兩天前或許是這樣,可是如今,皇上已經親口向她許諾了要立傅氏爲後,在她的心裡,終究以爲是國舅手中的那點子兵力鉗制住了皇上,有了皇上這句話,我這個皇后就算是到頭了,再狠也只是病貓一隻,惱羞成怒正是我該有的反應。"
青綾的臉上這才慢慢的笑出花來,連連點頭道,"奴婢愚鈍,竟就沒想到這一層呢,要這樣說來,奴婢倒能想到那傅貴妃今兒爲什麼這樣好說話了,她呀是要裝個賢良大度的樣子給人瞧呢。"
我也笑,"但願她存的真就是這個心思吧,其實我倒希望她方纔會在宮門外大鬧一場,畢竟我雖被禁足,卻只是我不能出去而已,她是可以進來的,我這樣做,真的就是在刁難羞辱她。"
青綾就過來扶着我到貴妃榻上坐下,勸道,"娘娘既立心要看一個月的戲,就看着好了,何苦還費這樣的心思,勞心又勞力的。"
我被她這樣一說,就止不住嘆了氣,"誰不知道要看閒戲呢,只是我不鬧點兒動靜來,她們怎麼會信我是真的窮途末路了呢,也不能信皇上是真的要廢我立傅氏不是,"想到慕如風前天說的那些話,我心裡到底還是有些緊張忐忑的,"傅國舅手裡的那點子兵力對於朝廷雖算不得什麼,卻恨在他卡着玄武朝的北大門,靜寧王和匈奴來往頻繁,若果然有異心,北大門就至關重要,皇上在還沒能成功將北大門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前,他是不可能觸怒傅家的,也就是說,一個月後,若傅家不除,我這個皇后就真的做到頭了。"
"娘娘,"青綾頓時驚得叫了起來,她臉色煞白的看着我,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的。
我拍一拍她的手,笑得淡然,"青綾,你記住,這一個月裡,並不只是太后在和我們鬥,皇上更在和傅家鬥,爾虞我詐翻雲覆雨,這都是命中早定下了的,我們誰也躲不過,所以,該想的我們就想一想,真想不透了,就索性丟開手讓後面的人想去,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左右,就是這輩子都在這裡就完了。"
說完這番話,我卻到底不忍再看青綾慘白的臉,微微合上眼,將身子向裡翻了過去。
除了第一天讓傅貴妃難堪之後,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果然就只安安靜靜的呆在紫薇宮裡,彷彿真的就兩耳不聞窗外事般的一心就照顧燁兒和煊兒,事實上我確實真的就是這樣做的,紫薇宮外的事此時既然不是我能控制掌握的,想了也白想。
兩個孩子雖然換了奶孃,卻並沒有彆扭過幾天,燁兒一歲多了,三餐大都是以飯食點心爲主,*只是晚上睡時吸幾口,煊兒雖然小些,可是這個孩子並不認生,誰抱都眉開眼笑,竟是比燁兒還好帶些。
石非凡在被抓回萬梅宮後,慕如風並沒有爲難他,只是卻不再許他到紫薇宮來給煊兒調理,每天要喝的藥都是派人從萬梅宮送過來,三五日裡的再將煊兒抱過去讓他把脈診視,我知道,慕如風的心裡到底還是有了疙瘩的,他一直都是個多疑的人,不是嗎?
只是這樣於我卻也是件好事,自從送石非凡出宮失敗後,想到他和墨染失望痛苦的樣子,我就深恨自己大意,如今不讓我和他見面,正合我因着愧疚而不敢面對他的心了。
此時煊兒正半偎在我懷裡,由佩姑喂着藥,被石非凡調理了這麼久,他的身子雖然還是弱,卻早比以前強壯硬掙了許多,看着他邊喝藥邊顧自伸腳踢腿玩的高興,佩姑就由衷的感嘆,"要說這孩子可真是個有福的,在慈寧宮裡時,太后也是命人上心調理,可總不見成效,不想到了娘娘這裡,這身子就硬了這許多,這都是娘娘費了心血的結果了,"說到這裡,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我的臉色,才又接着道,"奴婢說句沒高低的話兒,奴婢真沒見過像皇后娘娘這樣好心眼兒的人,他的親生母親都不管不問,娘娘你這樣尊貴的身份,倒對這個孩子比親生母親還上心,真是了不得。"
聽她突然說到管貴嬪,我不由愣了一愣,這些日子以來,我滿心裡只記着爭,只記着防,倒將這個人給忘了,想到她生產那天的言行,分明並不是真的不在意這個孩子,於是我就問,"管貴嬪怎麼了?"
佩姑自覺失言的樣子,卻也不能不回答,就道,"宮裡的人並不知道二皇子已經到了紫薇宮,都只以爲還在慈寧宮呢,可這麼久以來,管主子從來都沒有去瞧過,問都沒問過的呢,前些時太后娘娘想起二皇子的時候,還說起過這事兒,道管主子真不像是個當孃的,沒心沒肺到了這般地步,作爲親生母親,她對自己兒子的心竟還不如皇后您呢。"
我就笑了,"太后娘娘竟然這樣說麼,其實倒也沒什麼,想來管貴嬪定有管貴嬪的意思吧?"
她那天分明說過,左右這個孩子是活不大的,如此倒不如不見,這樣將來他去了,她也不用難過!
想到她那天戚然慘絕的神色,我心裡突然就一酸,我突然就覺得,她並不是不愛這個孩子,她是太愛了,所以,她日夜懸心,唯恐這個孩子有誤,愛得深了想得癡了,於是就不敢再想不敢再見,唯恐,受不住那終究要失去時的痛苦。
"她知道不知道這個孩子有弱症?"我問。
佩姑就有些迷茫,"想來應該知道吧,大約這也就是她不理這個孩子的緣故,做妃嬪的,哪一個不是指着兒子母憑子貴呢,既是不中用了,還要來做什麼?"
佩姑這話未必有錯,可是我聽着卻有些刺心,眉頭一皺,我斥道,"大膽,你怎麼知道管貴嬪就一定是這樣的心,滿口胡說的什麼?"
佩姑見我突然變臉,她頓時嚇得慌了,撲通一聲趕緊跪倒,連連磕頭求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錯了,求皇后娘娘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有些不耐煩的將煊兒朝春竹手裡一放,站起身道,"你也別跪着了,今後記着自己的本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你說的,別爲了嘴上沒有把門的就送了自己的命。"
說完,我來到門邊,使勁一掀簾子就要出門,青綾正在一邊逗着燁兒玩,一見我動了怒,忙趕過來一把拉住我,"娘娘,外面下雪呢,您一件衣服不加,突然的從屋子裡出去,吹了風可怎麼好。"
從進冬月開始,這雪就三不五時的下着,這會子眼見就是臘月,下得更兇,我看着外面兜頭蓋臉棉絮般飛舞的雪糰子,想到自從我禁足之後,就再沒有見過慕如風,紫薇宮外的訊息亦是半點不知,而一個月的禁足之期眼見就要結束,雖然慕如風並沒有承諾我禁足一過就廢后,卻也定是不遠了的,如此,待我出禁後,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我又到底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傅貴妃。
哦,不對,現在必定已經是傅皇貴妃了的。
想來,我被禁足期間,後宮裡的事務已全交給她打理了罷?因爲這些日子,上到內務府的樑萬誠,下到日常管事的小太監,竟沒有一個人如往常般的,捧着事務冊子來找過我。
如此一想,就更覺得心裡煩躁異常,我到底還在推開了青綾的手站到了廊下,伸手迎向空中翻飛飄舞的雪花,冰冷的雪落在身上,我用它來冷靜自己頭腦,冷靜自己的心。
是的,我一定得冷靜,在我禁足的這一個月裡,太后姑侄一定已做足了功夫,宮裡亦定已是人事全非了,到時我處處陌生,縱使還有皇后之名,就已真正的成了個空殼子了。
不,不行,一定不能這樣。
我雙拳陡然握緊,向追出來的青綾道,"叫小喜子來。"
青綾的眼裡雖有不解,然而在看到我的臉色後,卻也知道不是問的時候,忙點頭喚小宮女去傳話,不多時小喜子飛奔的來了,我對他道,"你想個辦法,晚上悄悄兒的將管貴嬪帶進紫薇宮,在後面偏殿裡等着本宮。"
端婉夫人往日雖肯爲我所用,卻是個勢利人,此時她定是牢牢的抱在了太后姑侄的一雙粗腿上,我若再用她,無異於自斷退路,這個時候,我得要一個完全不敢違抗我的人來爲我所用。
如此,再沒有誰比管貴嬪更合適了。
因爲,她的兒子在我的手裡。
我是絕不信她對於這個兒子,真的就如她表面上那樣淡然不管的。
我是個母親,我太瞭解一個做母親的心了。
到了晚上時,小喜子進來回我,"管貴嬪已經到了。"
我看向他,"你對她怎麼說的,她就肯來了?"
小喜子回道,"奴才一開始再三保證二皇子在紫薇宮,可是她就是不理,後來奴才就跟她說,她若晚上不來見皇后娘娘,她的兒子怕是活不久了,她像是猶豫了許久,才答應過來,卻說,若奴才敢騙她,她定要告到皇上和太后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