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邊上的阿昆和樑萬誠,一手將我輕輕攏在懷裡,一手取出帕子給我拭淚,"她自作孽不可活,你難過什麼?"
我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杜衡香清洌的沁入鼻息裡,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心裡也終於安定了些,我輕輕的道,"臣妾一直在想,靜姐姐爲什麼要這樣做?是她想做皇后呢,還是她太愛皇上了,所以,她纔不願別的女人爲皇上懷有龍嗣。"
他抱着我的手緊了一緊,許久,他才道,"不管她是懷着什麼樣的心,做出那樣大逆不道的事,就是死罪,朕今日不殺她,只將她廢爲庶人,已經是極寬容的了。"
"皇上,既貶了她,您也就別生氣看,"我嘆息着輕撫他的胸口,極關心他的樣子。
他點點頭,轉身向阿昆和樑萬誠道,"朕今日就在着裡歇了,你們下去吧,嗯,管貴人那邊,吩咐姜懷安好生的看護着,力求保住她肚子裡的胎兒。"
樑萬誠和阿昆答應着告了退,外面青綾得了信兒,忙帶着小宮女進來伺候我和慕如風洗漱,我邊親手替慕如風取下頭上的紫金冠,邊從妝臺上的銅鏡裡看着這個至尊至貴的男人,想不明白他如此俊逸的面容下,如何竟是一副狠辣涼薄至此的心。
他方纔說到管貴人時,口口聲聲在意的,卻只是管貴人肚子裡的胎兒,而管貴人如何,卻是一句也沒有的。
既如此在意孩子,卻又爲何還會親手掐死一個可能已懷有他龍種的龍井呢?
心下起了恨意,手上的力道就大了些,就聽他唉喲一聲,我這才發現我手中的紫金冠上,竟粘着幾根斷髮,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我,"你在想什麼?"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微眯,臉上依稀有着猜忌和薄冰般的冷意,我知道他是個多疑的人,翻臉彷彿翻書,忙定了一下心神,強笑着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想着,這樣大雪的夜裡,靜姐姐突然被送入永巷,衣服被褥什麼的可會有人照管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轉回頭去,淡淡道,"你倒好心,忘了她算計刁難你的時候了麼?"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忘是不曾忘的,只是她到底是皇上做太子時就在身邊伺候的,若落了個凍餓而死的下場,傳出去,難免有損皇上的英名。"
慕如風的手指在妝臺上輕輕的磕着,過一會兒,才道,"你派人送些被褥衣服過去吧,只不許說是朕命送的。"
我就笑了,"是。"
他反手拍一拍我正幫他梳髮的手,就不再說話,我默默的替他收拾好了,洗漱後,就伺候着他睡下,這纔出來叫了小喜子,"你去內務府傳話,讓那邊給吳庶人送些衣服被褥去,她到底是伺候過皇上的人,大雪天的若凍餓死了,皇上是不饒的。"
小喜子答應着去了,我解了衣服草草洗了洗,也去牀上躺下,慕如風卻還沒睡,我才進被子裡,他就一把將我攬到了懷裡,向我微微笑道,"雲霧,你可滿意了?"
"什麼?"我頓時一驚。
"今天你設這場宴,應該達到目的了吧,"他依舊微笑,臉上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我就要從他的懷裡向外掙,"皇上,臣妾不明白皇上說什麼?"
他的胳膊極有力的一收,我便被鎖在他懷裡動彈不得,他在我耳邊道,"今兒貞妃和吳氏在碧水灣外跪了一個多時辰,你臉上可有面子了?"
他原來指的是這個,我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就委屈起來,"皇上,這不是臣妾的意思?"
"嗯,那倒是朕的錯了?"他戲謔的看向我,手卻不老實的向我的褻衣內伸去,我有些慌亂的去擋,卻哪裡擋得住,他的手指已極靈巧的放在了他想放的地方,只輕輕的一捻,我就渾身顫慄起來。
"是,是皇上有旨,將碧水灣的門全都,全都下了鑰,宮人們不敢擅自開門,來請皇上示下的時候,皇上,皇上不理,唔……,"我結結巴巴的說着,卻被他的手指挑得有些不能自執。
慕如風的脣已經落了下來,"那不正是你希望的麼?"
"皇上,臣妾,唔,唔唔……,"我很想再分辨幾句,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
冬夜漫漫,暖夜繾綣,第二天醒來時,慕如風已經去上朝了。
青綾邊伺候我起牀,邊輕嘆道,"娘娘,昨日好險。"
我點頭,腦子裡卻想起了昨夜慕如風后來的那些話,心下頓時就有些膽寒,他竟能將我的心思看得那樣透?
是我的城府太淺還是他的心機太重,我分明隱藏得那樣好,他卻輕而易舉的看穿了,並且,他還能順着我的心思去做,可怕的是,我居然半點都察覺不到,還沾沾自喜自以爲得計。
若單是這件事被他看穿也就罷了,我怕的是,他那樣犀利的心機,是不是已經看穿了我所有的心思,如此,我將來豈不是什麼都不能做了?
若是後者,那他昨兒夜裡的那番話,就是警告了,他在警告我別跟他玩小聰明!
"啪,"不知道是怕還是驚,手上不知不覺的就用了力,一根烏木製成的筷子頓時斷成兩截,我一驚回神,青綾已經轉過頭來,驚呼着將我手中的斷筷取走,邊就小心的查看着有沒有受傷,我抽回手,淡淡道,"沒有什麼,嗯,那管貴人今日怎麼樣了?"
青綾忙回道,"聽說雖然還是昏迷不醒,卻已無大礙了的,想來,今日就會醒過來了吧。"
我點頭,"那貞妃那邊呢?她昨兒可在雪地裡跪了許久呢?"
青綾就搖頭,"貞妃那邊倒不知道,沒有人來回的,"說到這裡,她又恨恨的向地上"啐"了一口,道,"該,去年她一個宮女逼得娘娘您跪在慶嫵宮門口的雪地裡,今年她就跪在了咱們宮門外的雪地裡,這正是風水輪流轉,遭了這因果報應了。"
我瞪了她一眼,"你既知道風水輪流轉,還說這些話?"
青綾就吐一吐舌頭,輕笑了起來,她邊取了一雙好的筷子遞給我,邊道,"娘娘快吃吧,該涼了,"想想又道,"對了,今兒各宮的主子們來得卻早,娘娘還沒有起身時,她們就已都到齊了,正在碧水灣內候着呢。"
我正喝着粥,被這一說,我撲哧笑了出來,"都知道碧水灣前的雪地裡不是好跪的,敢不早來麼?"
青綾點頭笑道,"正是呢,別的妃子拿的帖子上,全是寫有皇上的,就貞妃和吳庶人那裡,奴婢絕口沒有提皇上一個字,她們以爲就只是娘娘您自個兒請宴,自然就不放在眼裡,待到皇上發怒她們再急忙趕過來時,自然是已經晚了呢。"
說到這裡,她在我耳邊誇,"娘娘好妙計呢!"
由我昨天的一宴引出這許多事來,雖然達到了我想要的結果,可是想到這爾虞我詐背後的慘烈,讓我心裡到底傷感,我愣了會兒,向青綾幽幽的道,"你瞧我如今,與往年的貞妃夏皇后可有什麼兩樣麼?"
青綾怔了怔,才道,"娘娘的心是仁慈的。"
我轉首看她,只覺得好笑,"若結果是相同的,仁慈不仁慈,又有什麼不同?"
青綾挾了一塊金絲軟糕放進我面前的小碟子裡,淡淡道,"仁慈的前提,就是得先保得住自身,娘娘不過是爲自保罷了。"
金絲軟糕咬在嘴裡,有極清淡的甜味,我糯糯的嚼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你倒看得透,也罷,我左右已經做了狠心人,索性就將心狠到底罷,"說完將筷子一放,"走吧,她們該等得急了。"
青綾忙點頭,用溼熱的棉見提我拭了手臉,又淡淡的給我上了些妝,這纔拿了件火紅色狐狸毛的斗篷來給我裹上,扶着我向碧水灣而去。
碧水灣在紫薇宮最靠近西角門的地方,順着瓊花殿右邊的迴廊繞過去,穿過兩個院子,由後門而進,就是碧水灣的正殿了,有宮人挑開簾子,我扶着青綾的手緩步而進,殿內靜悄悄的,衆妃都默然而坐着喝茶,許多人在一起,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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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光極快的在殿內一掃,就見我左下首第一個位置上,久不露面的貞妃正捧着茶碗,端端正正的坐着。
臉上泛起興味的笑,我腳下無聲的走過去,貞妃亦察覺到了,擡頭一眼看見我,她忙放下茶碗,站起身子向我笑,"妹妹來了。"
其實她是最尷尬的,我雖然執掌中宮令,她的位份卻比我高,然而她的位份雖比我高,我又中宮令在手,形如皇后,如此,她臉上雖是笑着,卻有些手足無措的,不知道這禮字上怎麼論了。
我卻大大方方的向她微微的屈一曲膝,行禮道,"久不見貞妃姐姐,姐姐身子可大好了?"
她也就解了圍,親熱的拉着我的手笑,"我如今比以前也算好些了,倒是知道妹妹喜得皇長子,我本要親自來給妹妹賀喜的,奈何身子不爭氣,竟拖了這麼久,是我做姐姐的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