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音未落,那個老嬤嬤雙眉一豎,甩手就一個耳光打了過來,青綾猝不及防,被她一巴掌打在臉上,"啊"的一聲就摔倒在地上,我大驚之下,下意識的就撲向青綾,"青綾……"
這一巴掌打得極狠,青綾的嘴角鮮血淋漓,臉上瞬間浮起五個指印,那老嬤嬤指着青綾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也不睜眼看看我是誰,敢對我指手畫腳,太后娘娘的懿旨命捆了你主子,你敢違抗太后娘娘的懿旨麼?"
我又驚又怒,放下青綾,一步一步來到這老嬤嬤的面前冷笑,"本宮倒不認得這位威風八面的嬤嬤是誰了?你可看清楚了,金冊玉印禱告了天地封我爲後的人是皇上不是太后,後宮之中雖是以她爲尊,真正的後宮之主卻是本宮,"說到這兒,我喝了一聲,"來人哪。"
小慶子以及後來的幾個對我向來忠心的人,早就在起了這樣大的動靜時,就在門外候着了,一聽我召喚,呼啦啦的也都進了來,叫道,"皇后娘娘。"
我指着這個老嬤嬤,心裡盡是掩不住的怨恨惡毒,“這賤婢以下犯上,衝撞中宮,藐視聖上,即刻拖出去,杖斃!”
小慶子們答應一聲,就齊撲了過來,那老嬤嬤大吃一驚,尖聲叫道,"你,你敢……"
"哼哼,本宮怎麼不敢,"我喋喋冷笑,"你只求下輩子投胎時,能生得一雙好眼睛罷,那時看得清時勢了,知道誰纔是真正的後宮之主,下輩子也能活得長久些,"說到這裡,我一擺手,"拖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我可是太后的人,巧姑姑……,巧姑姑救我……巧姑姑……,"這老嬤嬤又驚又急,卻已被小慶子幾個給薅在了手裡,任她五大三粗也到底敵不過我宮裡這幾個年輕體壯的小太監,她急了,又對着別的嬤嬤們叫,"你們死了啊,還不快救我,快救我……啊……"
說到這裡時,卻被小慶子一拳打在口鼻上,她"啊"的一聲慘叫後,口鼻中鮮血噴涌而出,她後面的話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眨眼間就被拖出了門。
我看向巧意,臉上瞬間綻開笑意,"既是太后娘娘要見本宮,本宮不敢怠慢,請巧姑姑稍等,待本宮換身衣服就隨巧姑姑去。"
說着,我俯身扶起青綾,就頭也不回,進了內殿。
窗外,已經響起了板子落在肉上特有的"啪、啪"的響聲,那個老嬤嬤的慘叫聲分外淒厲,卻聽不見外殿裡有半點動靜,巧意沒有半點要救她的意思。
我摸着青綾的臉,心疼萬分的問,"疼麼?"
青綾輕輕搖了搖頭,卻道,"娘娘,您這樣只會更加的激怒太后。"
""激怒,或者不激怒,她同樣要置我於死地。我偏要慈寧宮那個老妖婆看看,我上官雲霧可是任她宰割之人?想要我的命,也得看我肯不肯!"
織錦翟衣,霞帔鳳冠,玉革帶,青金襪,一層層穿戴好,走出門時,小慶子已在門口回道:"娘娘,那嬤嬤已經……斷氣了。"
"辛苦了。"我淡淡道,"太后派來的人,怎好少了一個回去?裹上,交幾位嬤嬤帶回慈寧宮吧!"
小慶子領命而去。
巧意和她身後那羣嬤嬤們已是相顧失色,驚悸地垂首侍立一邊,看着我扶了青綾的手,踏上鳳輿,一路出了紫薇宮,纔敢緩緩地跟了上來
而宮外,冷風撲面,暴雨已至,應已把方纔杖葬那人的血跡衝得乾乾淨淨。
可這皇宮,又哪裡有乾淨的地方!
這幾年的恨,這幾年的忍,這幾年的悲傷隱忍,竟在這樣的暴風雨的天氣如驚雷般炸開。我不再去想這樣做是不是喪盡天良,我更不去想此時的我和當初的如昭儀貞妃又有什麼兩樣,我只知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生死臨頭時,她死好過我死!
透過重重雨幕,我看不到前面的路,更看不到他……
那一襲明黃的身影,多少次在夢中相偎相依,彼此溫柔一笑,無限繾綣。
不用這風雨交加,已是身心俱寒……
到慈寧宮時,門上的人早就飛奔進去稟報,我眼皮不擡的蹬蹬進了主殿,太后正穩穩坐在當中的正座上,進來通傳的宮人還在邊上站着,她見我竟然不等通傳就自己闖了進來,臉上既驚且怒,在此時,巧意也跟進來了,太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巧意,就向巧意問道,"怎麼回事,皇后的這副臉色擺給誰看的?"
我心知她這句話其實是衝着我來的,卻只在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行禮,將頭一轉,巧意是宮中的老人了,什麼樣的事沒經過,她向太后行了禮,回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們去請皇后娘娘時,慎刑司的張嬤嬤在皇后娘娘跟前不知道尊卑輕重,惹皇后娘娘生氣了。"
太后陰陰冷笑起來,"是麼,你倒說說,那張嬤嬤怎麼惹得皇后生氣了?"
巧意擡眼向我看了一眼,就將方纔的事大略的說了一遍,然而她並沒有提到我是因爲張嬤嬤打了青綾的緣故,只籠統的說張嬤嬤在我面前囂張跋扈,我心下先是有些奇怪,然而很快的,我就明白了巧意的意思,若太后知道我將張嬤嬤杖斃只是因爲張嬤嬤打了青綾,張嬤嬤是她派去的人,氣怒憤恨之下,只怕她隨即就會將這口氣出在青綾身上。
用眼角的餘光向巧意掃去,不想巧意也正看着我,她的眼裡滿滿盡是擔憂,我心裡頓時就是一熱,原來巧意的心裡,竟還是向着我的。
縱是這樣,太后也怒得極了,向巧意道,"難道你沒有告訴皇后,這是哀家的懿旨麼?"
"這……,"巧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我不忍心巧意爲難,就上前一步,向太后冷冷的道,"原來那個老嬤嬤不知尊卑上下,在臣媳跟前囂張跋扈,竟都是母后吩咐的,要這樣說來,那個老嬤嬤死得可真是冤了,母后可要拿臣媳的命去慰她的亡靈麼?"
太后這次倒不像前幾次那樣激動了,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踱到我面前,目光咄咄的逼過來,笑道,"龔明月,這麼多年來,太后還是第一次看走了眼,將一隻桀驁不馴的野雁誤以爲是溫順的鴿子,只是哀家從來都是打雁的人,絕不可能有被雁啄眼睛的那一天,哀家可以很容易的將你擡舉起來,今兒也一樣能夠很容易的將你踩下去,你信是不信呢?"
這話一說出來,她和我的臉就算已撕破了,我就笑了起來,"太后不管說什麼,臣媳都沒有不信的,只是太后既然想要臣媳死,就不該做得這樣張揚,明天您的侄女兒就要進宮了,冊封大典上,還要用臣媳的金印呢,太后這時候將臣媳踩下去,雖然一樣可以拿到金印,卻免不了要落人口實了,人言可畏呀,太后!"
我這樣赤裸裸的一番話,直刺得太后臉色鐵青,她面孔抽搐了幾下,就冷笑道,"哀家落不落人口實,就不勞皇后費心了,皇后還是想想,該怎麼保住你龔家上下五十九口人的性命纔是要緊。"
我心裡雖驚,眉眼間卻波瀾不現,"多謝母后掛念了,我龔家五十九口不貪財,不害命,不抗旨,不謀逆,風和雨順無病無災,臣媳放心得很呢!"
"是啊,不貪財害命,不抗旨謀逆,是該長命百歲,只是可憐他們命苦,生了一個膽大妄爲,欺君瞞聖的女兒,九族縱然忠懇爲人,也一樣被累得滿門盡滅,龔明月,哀家真擔心你死後,魂魄也要被他們撕咬唾罵,永不能翻身啊,"太后說這話時,明明眉眼含笑,卻有一股涼氣順着我的背脊慢慢蜿蜒而上,瞬間蔓延至我的全身,我縱然竭力強忍,也到底還是打了個寒顫。
只是這樣的時候,我如何能讓她看出自己的膽怯,左右已無退路,我狠了心一咬牙,"母后這話愈發讓臣媳疑惑了,臣媳父母只生得臣媳一個女兒,母后的意思是,臣媳已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要性命不保並株連九族?"
太后的眼裡明顯的有着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龔明月,你當日做下那樣的事,只以爲神鬼不知,卻不料老天爺有眼,這種欺君妄上的事終究還是露了出來。"
我下巴微擡,傲然看向她,"臣媳愚鈍,既是如此,就請母后說得明白些罷,看臣媳到底做下了什麼?"
太后看看我,卻又轉頭問另一個老嬤嬤,道,"皇上怎麼還沒有到?"
那老嬤嬤低頭道,"回太后,纔去請皇上的祥喜回說,他去請皇上時,皇上才下朝,正在御書房裡跟兵部的人商量事情,說一會兒就過來。"
太后就點點頭,這纔回頭冷冷看我,"既是皇上還得一會兒纔到,也罷,就給'皇后'端個座兒罷,"說到皇后二字,她語氣分外譏諷,在她的眼裡,我這個皇后顯然已只是個虛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