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賢死後,衆僧人只有將他的袈裟處理好,因爲他的肉身被萬鬼所嗜,已找不到一絲,無法火化了。
雖然佛家講究看破生死,但是衆僧人還是免不了心下悲傷。
李世民等俗家弟子更是悲聲大慟。
唯一不同的是,雪瑤沒有哭。她走在少林寺的林蔭小道上,手撫着少林寺林立的碣碑,那相聚不過短短兩日的老和尚的身影似乎無處不在,音容笑貌好像就在自己眼前,但是她哭不出來,或許這正是戒賢方丈想要的結局吧。他已到了想去的地方,我應該爲他高興,爲什麼要哭呢?但是我爲什麼,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鐘聲又孤寂的迴響在山谷之間,遠遠蕩了開去。似乎老方丈的靈魂在衆僧人的誦經聲中遠去。那誠摯的發自內心的誦經之聲啊,是每個誦經人心中真切的悲傷。
雪瑤的腳步移向了大雄寶殿,那裡有一個穿着白衣的身影正哭得哀切。
自己是該去安慰?還是什麼也不要說?因爲,這全是因爲自己,全是因爲自己啊!
雪瑤轉過身,緩緩向方丈的禪室文廳走去。那裡有一個小和尚在收拾着他的遺物,這裡又將有一個新的主持入住,每天的早課、晚課,依然如故,在每個人的心中,是否還會記起那個被萬鬼所嗜的老和尚?
雪瑤不知道,或許在茶餘飯後,人們還會稱頌一下他吧,至少,自己是永遠無法忘記他的。
在少林寺的日子已過了三天。第四天,新的主持方丈戒嗔到了冷雪瑤的廂房外,他身後跟着蒼流水和羿青峰二人。
門開着,但戒嗔方丈還是敲了敲門。坐在牀上的雪瑤見了同樣慈祥的戒嗔,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隨即看見了他身後的蒼羿二人,笑容僵住了。
他羿青峰沒有說話。蒼流水上前一步道:“恭喜你了,冷師妹,你體內的血鷲靈魂已被封存,從今往後,便可我爲天下蒼生造福了。”
雪瑤輕輕轉過頭去道:“多謝大護法關心。雪瑤已經答應把金瑤劍送到九天聖火宮封存起來。往後說什麼爲天下蒼生造福或爲害天下蒼生的事,雪瑤已經做不到了。”
蒼流水聽了“爲害天下蒼生”這句話,心知雪瑤還在爲自己追殺她的事傷心,畢竟自己也曾是她的師兄啊。
蒼流水一臉的尷尬。乾咳兩聲道:“冷師妹今後如何打算。”
雪瑤平靜的道:“雪瑤沒有了金瑤劍,從此與常人無異,在也不想參與修真界的恩怨,我只想平平淡淡過完我的餘生,望師兄們成全。”
蒼流水笑道:“當然,當然。冷師妹心如止水,與我修真宗旨大善其道,師兄爲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雪瑤又道:“還有一事。”
“請講。”
“我師傅風中白鷹的下落至今還未查到,請兩位師兄代我轉告聖母她老人家。雪瑤已身爲常人。不能爲師傅報仇,還望聖母她老人家看在百年摯交的份兒上。繼續追查我師傅的下落,爲雪女宮清理門戶。雪瑤在此叩頭謝過了。”說罷,雪瑤走下牀來,陽光下,那白衣少女摯誠的叩着頭。
蒼流水面臉笑容的道:“好好好,冷師妹請放心,我們一定轉告聖母。”
雪瑤站起身又道:“聖母她老人家收留了我,我無以爲報,從今往後,聖母她老人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努力,絕不退縮。”
蒼流水點頭道:“冷師妹一片孝心,我等必定轉告聖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雪瑤冷冷的轉過身去道:“沒有了,兩位師兄請回吧。”
蒼流水道:“羿師弟,那咱們走吧。”
羿青峰的嘴脣動了動,又看了一眼揹着身的雪瑤一眼,終於轉過身大步走出了廂房。
完了?就這樣完了?面對自己心愛的人,卻連一句喜歡都沒有說出口,眼看即將咫尺天涯。自己卻一直不敢將那簡簡單單的話講出。羿青峰,你爲什麼這麼無能啊!
“等等!”雪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羿青峰猛的轉過身:難道!她要對我說什麼嗎?
雪瑤卻道:“羿師兄,請問寒霜姐的墳墓在哪兒?我想去看看。”
羿青峰的心冷了下去,用自己聽不到的聲音道:“她被葬在了崑崙後山,火蓮教的聖地。”
“那我哥哥單衝怎麼樣了?”
羿青峰平淡的道:“自從他阻止大師兄他們追殺你後,便被他二叔單雄信綁到了九天聖火宮負荊請罪。”
雪瑤忿忿不平的道:“害死寒霜姐的是烏行雲,爲什麼要我哥哥負荊請罪?“
羿青峰不敢面對雪瑤憤怒的目光,低頭不語。
蒼流水見狀上前道:“雖然單衝他並非殺了寒霜的元兇,但是與她的死也脫不了干係,所以……”
“脫不了干係?”雪瑤激動的道,“他和寒霜姐真心相愛,卻被烏行雲從中阻撓,烏行雲得不到寒霜姐,便對我哥哥下殺手,幸得寒霜姐拼死保護,我哥哥才撿回了一條命。這幹他什麼事,爲什麼要他負荊請罪!”
羿青峰看着她由蒼白而變得泛紅的俏臉,整個人如置冰窟。
只聽蒼流水道:“這你不應則責問我們,應該去問他二叔。”
雪瑤面色稍緩的道:“那後來呢?我哥哥怎麼樣了?”
蒼流水毫不留情的道:“他在大殿上對聖母出言不遜,被聖母下令重重責罰,現在只怕已死在了下山的路上……”
“大護法!羿青峰突然叫道,示意蒼流水不要再說下去。
雪瑤腦中“嗡”的一聲,身體搖搖欲倒。“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爲什麼連他僅剩的生命也要奪走!爲什麼——!”雪瑤發出一聲大吼,奔出房門,仰天大叫:“哥哥——!哥哥——!”突然仰天向後倒去。
羿青峰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拉住她道:“冷師妹、冷師妹!你怎樣了!”
雪瑤被他緩緩放在地上,但她目光呆滯,淚水一滴滴從臉上滾落,心中反覆的問着蒼天:“爲什麼……爲什麼……”
羿青峰心中五味雜陳:傷心、哀怨、妒忌。直如一把把尖刀將他剛毅的心戳的千瘡百孔。
但是雪瑤的眼睛裡沒有他的影子,她的一雙原來明亮的大眼睛變得空如黑洞。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驚呼,一身白衣的李世民衝到雪瑤身邊,關切的道:“雪瑤,你怎麼了?方丈,她怎麼了?”
戒嗔方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冤孽,冤孽!這世間太多無奈,太多了!”
李世民又轉向羿青峰:“她到底怎麼了?”
羿青峰看着眼前這俊朗非凡的少年,又想起夏寒霜的話。一股敵意衝上腦門,但是羿青本是冷靜的,他面目如初的道:“她的哥哥死了。”
這時雪瑤突然哭出聲來,一下子撲入李世民懷中,悲痛之情如東去江水般宣泄而出。
羿青峰呆了,他看着心愛之人在別的男子懷中痛哭,心中妒火雄雄燃燒!但很快被雪瑤的傷心淚水澆滅。這個男人,外剛內柔的癡情男人,冷了心,冷了臉,從頭冷到腳。
他默默站起身,靜靜向前走去。雪瑤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不遠處,一個男子的心在悄悄破碎。剛毅的眼中滿是傷感。往後,我們還會見面嗎?還會……在一起,聽你叫我一聲“羿哥哥”嗎?
羿青峰深深閉上雙眼,沒有回頭,因爲他已沒有勇氣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