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烈留了手下二位副將之一的韓幽與五千軍士,留守皇朝和東越的邊境,以防他們趁勢偷襲,侵擾邊民。眼看大戰即將爆發,他必須帶着多
半將士前往“龍口關”支援雷戰英。
在去往龍口關的官道上,沿路皆是衣衫襤褸的流民,渾身骯髒不已。他們攜家老幼,趕在這戰事即將蔓延的時候快速撤到安全地帶。
聖人不仁,在這戰火烽煙的亂世裡,他們淪爲政客野心的犧牲品,充當着最爲悲哀的角色。誰的生命不是命?誰又想放下辛苦經營的家業?然
後*離家,遠走異鄉,過着食不果腹、飢寒交迫的流亡日子?
一個月的時間眨眼而過,皇朝和帝國的正式戰爭終於就要爆發了。無論是帝國還是皇朝,被戰爭所帶來陰影籠罩,舉國上下皆是一片淒涼的景
象,隱隱透着幾絲哀傷。
不管怎麼說,這一站已差不多成了弓上弦,唯有不得不發的結局。因戰事之期已經不遠,現在雙方皆是全力將軍隊開往邊境。以作全力一搏,
勝負看此一役。
徐忠烈雖是粗人,但眼見如此衆多的逃亡流民,心下也不禁有些動容起來。皺了皺眉頭,甚至有幾分發怒的樣子,但幾番發作,最終卻還是忍
了下來。
說的難聽一些,他也不過是一員武將而已。在國與國之間的政事上他永遠都沒有干涉的權利,他能做的,便是持刀上陣,砍下他所憎惡的敵人
的頭顱。
騎在高頭大馬上,不住的向前眺望,那些還在急着向青州反方向而來的流民們。不知還有多少人?有垂頭喪氣的,有精神萎靡的,也有邊走邊
不住抽咽哭泣的,現象慘狀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
但他已經沒有更多的閒暇來照顧這幫流民了,因爲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皇朝和帝國一戰即將打響,聽說帝國那邊有軍隊八十萬,其中便有
三十萬之多的鐵騎,戰力無可撼動。
但皇朝這邊是絕不會服輸的,南北雙師合併起來不足二十萬人馬。另外又緊急從定南防線抽調回來五萬,卻也不過區區二十五萬。好在皇朝這
些年來國力有所恢復,儲兵量也是十分驚人的。
同樣湊足了步兵三十萬,另外金甲騎有三十萬,整個皇朝的終極力量便看這三十萬金甲騎和帝國的鐵騎相抗衡了。好像又聽說四象旗和四守護
神都會出戰,但真實性值得懷疑。
這一路走來徐忠烈都是心事重重,諸般壓力都向他壓了下來。帝國揮師百萬東進,今天終於成了現實,卻也成了噩夢。作爲這一戰的半個主角
,說話他根本便沒有多少把握。
原因無他,大規模的軍事戰爭下,計謀和用兵之道是基本沒有什麼用的。先不說帝國兵戰力高於皇朝,因爲早先便有人如此說過,雷戰英也曾
向他證實,此話絕非虛言。
況且帝國的兵量有八十萬,整整比他們高出二十萬,那卻是不爭的事實,是怎麼也無法改變的。本來他一直期盼能夠和跟他齊名的雷戰英並肩
作戰一場,也是他生平的夙願。
兩人分駐南北,現在他卻不再有這般想法了。甚至在這就要見到他的時候,也是他的夢想即將實現的時候,他卻實在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些害
怕見到他。
古道綿延,彎彎曲曲伸展向遠方,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知何處纔是終點?馬鳴風悽悽,棧道蕭索,道路兩旁的草本植被已經枯黃,只因爲夏天
過去,秋天即將到來。
雷戰英刻意放緩行軍速度,與身後的衆軍士策馬而行。馬蹄踩踏在古道之上,發出“咯咯”的聲響,令人頗有幾分缺少精神的意蘊。
“將軍,”這時,一旁的董賢出言道。臉上帶着幾分忐忑,好似這句話是他隱忍了許久才終於說出來的。但出口之時,他卻又有了些許後悔之
意,總是有些覺得自己不該說這些話。
“什麼事?”這次,徐忠烈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中的平靜,沒有像平時那般大吼大叫。可能心中也有着和他同樣的想法,卻也不過是幾縷哀傷罷
。
“我...我,哦,沒事,”董賢結巴了幾下,卻始終也沒有講話說出口。幾番掙扎下來,卻還是準備不說了。因爲,誰都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更不是那種時候。
“說吧!有什麼事你就儘管說吧,今天我保證不罵你們了。”徐忠烈兩眼平視前方,和聲說道。那深邃的眼神不知望向哪裡?心中也不知在想
些什麼?
“哦,我...我老婆要生小孩了!”,董賢帶着幾分躲閃,生怕徐忠烈會因爲他的囉嗦而將他大罵一頓,亦或者軍法處置一番,因爲他素來便是
這種作風。
但事情卻總是出於他的意料,只見雷戰英依舊平視着前方,神色依舊,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道了一聲,“哦。”
見徐忠烈對此竟是反常的沒有多大反應,董賢窒了一下,接下來的卻因此而中斷思考,沒能說將出來。感覺有些難爲情,便訕訕的地下頭去。
“啊...,你說什麼?你這個臭小子,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我抽死你這狗日的!”似猛然反應過來一般,徐忠烈霎時轉過身來,舉起手中的
馬鞭眼看就要打下來。
董賢雙手抱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徐忠烈見狀,也不知怎的?心頭突然便竄起一絲憐憫。最後還是將擡得老高的手放了下來,而又又是想
起了什麼?驚道:
“那你還在這裡幹什麼?你這臭小子還不回去看看,難道要我爲你鞭馬送行啊?”徐忠烈當即火冒三丈,一副不屈不撓的樣子。
“哦,哦...我,我馬上就去,”董賢立即調轉馬頭,他剛纔要說的話正是這句話。本來是想委婉的向徐忠烈告假的,但眼下大戰當前,卻怎麼
不好以此爲藉口而作怕死鬼。
現在得到徐忠烈的親允,心下自是高興難擋。狠狠的打了兩下座下的馬背,心中早已迫不及待了。剛剛走出不遠,又聽徐忠烈扯着嗓子道:“
早去早回啊,我等你給我送紅雞蛋來啊!。”
“知道了將軍,”在衆多軍士羨慕的眼光中,董賢獨自駕馭馬匹反向而走,向着青州的方向而去。徐忠烈老臉之上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心中
有些許激動。
韓幽和董賢二人十六歲便跟着他出神入死,縱橫沙場。他們二人肯拋肝瀝膽,徐忠烈也肯教施一些作戰經驗。十幾二十年過去,他們都已經成
了名動一番的悍將,絕對不失智勇雙全。
從他們還是十六歲的小孩便一直看着他們成長,而現在他們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孩,這份裹帶着成就的喜悅和自豪,着實令他難以壓抑。
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衆軍士們,他們無不是他一手操練的兵士,本來是準備用在對抗東越兵的戰場上的。現在不得不將他們抽調出來,投放在
西方的戰場上。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樸實的面容,單薄的身軀。在這即將踏上保衛家鄉和人民的戰場的時候,他們可曾吃到了幾頓好肉,喝上幾瓶好酒,甚
至一頓豐富的飯菜。
沒有,徐忠烈很肯定的回答着自己。作爲將軍,更是體恤士兵的好將軍,他常常深入軍中下士,此話絕非虛言。不是他作將軍的有意剋扣錢糧
,而是那些軍餉自銀庫裡挑撥出來的時候總會無故缺少。
這是傻子都能看得清的事情,說的難聽一點,不是朝廷那幫整天沉迷於聲色狗馬的宦官權臣又會是誰?但他有權上奏,但效果不會持續一個月
以上。次數多了,他也覺得沒有意思了,最多的時候,還是夜深之時,獨自趴在軍案上嘆息,無力的呻吟。
那一張張臉孔,這次被迫去到帝國和皇朝的戰場。說不定此戰過後,他們當中會少掉某人、某幾人,或者更多,這是無論怎樣都是無法避免該
要發生的事實的。
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繼續將實現投向遠處。那向着遠處延伸的古道依舊是那般漫長,那般不息,彎彎曲曲,不知何處纔是盡頭?
這時,徐忠烈猛然看到路邊有一棵枯樹,不知因爲什麼原因?現在纔是秋季剛剛開始,它竟已經悲哀的落光了所有樹葉,枝幹蠟黃,恐怕也難
以逃脫作爲薪材的命運了。
忽然傳來了“突突突”的聲音,乍一看去,竟是老鴉撲騰這翅膀飛了過來,停在了枯樹之上。距離不甚遙遠,徐忠烈幾乎可以清晰的看清那老
鴉身上的羽毛。
而那老鴉也似乎在看着他,那一雙漆黑的瞳孔裡倒映着徐忠烈那魁梧的身影。停頓了不過片刻,它又再度撲騰着翅膀走了,可能要去尋找另一
個適合它的地方罷。徐忠烈如是想到!
那望着遠處風景眼眶,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溼潤了?更不知是因爲什麼而變得溼潤起來,是情?是殤?亦或者是因爲別的地方?
但怎麼也是無法逃脫淒涼和哀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