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定理啊墨菲定理,葉睞娘注意到了吳均臉上的驚訝絕不是裝出來的,有些哭笑不得道,“人家怕也是不想讓咱們不痛快,特意提前走。”
“也不知道他成親了沒有,”蘇璃覺得一年不見,吳均看上去蒼老了許多,“想是已經娶了馮小姐了。”討了那樣的老婆,也是個可憐人。
“應該是吧,”葉睞娘覺得自己對這個話題不宜多說,淡淡的附合道。
他們到了葉家之後歇了一日,便帶了在京城備好的土儀去跟葉向榮一家請安。
長房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葉向榮臨老添了消渴之症,一年不見竟然瘦了許多,家裡餘下的生意都交到了二子葉志達手裡,看到已經長成大人樣子的二哥,葉睞娘不由一陣唏噓,想到他們同在博望軒讀書時的時候,兄妹相處倒也愉快,她私下和葉志恆還嘀咕長房也就二哥還算是個正常人。
“既然大老遠回來了,都快坐吧,”小趙氏如今已經是這個家的老太太了,一身鐵鏽紅的福壽紋褙子,人乾瘦的不成樣子,萎靡的坐在金安堂裡,最心愛的大兒子已經廢了,連個孫子都沒給自己添,而一向不睦的二房兒子長得一表人才,娶了高門大姓家的女兒做媳婦,三房那個掃把星如今也定下了京城裡的七品官,這老天爺到底是瞎了還是聾了。
“三弟妹快坐,睞娘真是長大了,”錢氏彷彿沒有看到婆婆臉上的憤懣,含笑招呼妯娌和小姑,“我昨天聽說你們回來了,想着怎麼也要緩緩勁兒再過來。”
“三姐姐,京城真的比咱們洛陽熱鬧許多麼?”四小姐麥冬湊到葉睞娘面前,“我聽你們那邊提前回來的婆子說,你和三嫂還有二姐在京城開了好大個鋪子?什麼時候帶妹妹過去看看啊~”三姐進了京城就能和七品官定親,自己將來若是也去了,說不定二嬸也能給自己尋上這麼門親事,“聽說三姐夫人長的也很俊?”
“只是閒時打發時間罷了,你別聽她們瞎說,”葉睞娘看着這一臉熱切的小姑娘,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身子,這丫頭自己還是離遠些好。
“快別離三小姐那麼近,”趙氏還是一慣的毒舌,“人家現在是京城裡的人了,下半年還要做官家太太,豈是你這等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能巴結的?!”
一句話把兩個人都罵了,葉睞娘也不與她計較,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只專注的打量金安堂內的佈置,看上去依然是明晃晃的,但卻透出一股頹敗和死氣。有一種人,最好的反擊就是無視她,她千百種方法折騰,爲的不過是別人的關注。
幾個象徵性的說了些家長裡短,葉志恆便起身告辭,只說臨行再來告辭。
“睞娘別跟她一般見識,”出了金安堂錢氏連忙賠禮,拉了蘇璃又道,“讓弟妹見笑了。”
“大伯母不是一直都病着麼,”葉睞娘微微一笑,似在幫錢氏解釋,“倒是讓大嫂子你受累了。”
錢氏的日子也很不好過,家計已經完全交給了葉志達,葉志遠是徹底廢了,成日除了喝酒就是和女人混在一起,如今趙氏做主給葉志達定了自己的孃家侄女做媳婦,也是下半年辦事,看趙家前兩代的女兒,怕這個侄女也強不到哪去,“不過是活着罷了,”錢氏的話裡透着濃濃的無奈。
從長房回來葉志恆就命人準備了三牲祭品,帶了妻子和葉睞娘到首陽山祖墳與葉向荃夫婦掃墓。
葉家的祖墳就在北邙之上,有道是“生在蘇杭死在北邙,”北邙歷來都是風水寶地,到了山下,早有族人在那兒等着了,大家見了禮,便領了三人往山上去。
“看到沒,那邊?那是鶯鶯冢,”葉睞娘指着不遠處一個光禿禿的小墳包,輕聲跟蘇璃道,“就是《鶯鶯傳》裡的崔鶯鶯小姐。”
蘇璃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會知道那個戲文裡的小姐竟然埋在此處,“真的,《西廂記》裡不是…”說到這兒她臉一紅,望走在前面的葉志恆處偷望了一眼,無論是《會真記》還是《西廂記》閨中女子都不應該知道的。
“以前來掃墓時爹跟我講的,”葉睞娘自然看懂了蘇璃那欲問還忍的表情,放低聲音道,“爹說其實《西廂記》是後來改的,真實的是鶯鶯小姐終被棄之,死了就埋在這裡,一代佳人最終不過一抔薄土,老家的人都是這樣傳說的,所以別看就個孤墳,也沒有人平,一直留在那裡了。”
蘇璃在孃家時了也是飽覽羣書的,私下裡揹着母親也沒少看這些“少女不宜”的雜書,這一點自然是知道的,但書上的鶯鶯小姐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眼前,不過一個土饅頭,這要衝擊讓她也是感慨頗多,呆呆的望着那孤零零的墳丘有些愣神兒。
“薄情年少如飛絮,”葉睞娘拉了拉蘇璃,“咱們快些跟上去吧,哥哥叫呢~”她真有些後悔跟蘇璃說這個了,這個文藝女青年,怕回去非寫首詩或撫支曲子寄託自己的感觸不可,記得當初父親跟她說這個的時候,她只有兩個感觸,一是在她印象裡,這些是要禁書偷偷看的,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的,爲什麼父親會給自己講這些,二是古代的女子好可憐,若是在現代,從高中開始就談戀愛的女人一生裡碰到個渣男實屬正常,吃一塹長一智後咱們重出江湖就可以了,而古代的女人,卻是要付出一生的代價。
在這寂靜的山路上葉睞娘忽然明白了當初父親跟自己講這些的用意,頓時整個胸口都被痠痛脹滿,她連忙將頭轉到一邊,讓山風吹乾眼角的淚花。
葉志恆三人先到了葉老太爺與趙氏墳上祭拜了,才又到葉向荃夫妻墳前。
葉志恆是三房的嗣子,他與葉睞孃親手將祭品供上,又帶了蘇璃與葉睞娘跟葉向荃夫妻磕了頭,將葉睞孃的婚事與父母細細稟報了,才安靜的退到一邊,“咱們再到父親墳上看看,”這裡埋的除了葉老太爺及他的兩個妻妾,葉向荃夫婦,還有葉志恆的親生父親葉向高。
葉睞娘靜靜的看着那座墳塋,生同衾死同穴,魂魄亦相隨,自己這一世的爹孃也算是讓人羨慕的一對了,只是葉睞娘是個貪心的,依然覺得老天待他們何其不公,這死後相依千年到底不如生時攜手數載,他們一家的幸福時光太短暫了,葉睞娘拿了一張冥紙輕輕的壓在他們墳頭,自己有幸有了來生,就一定要幸福的活着,但願父母親也在另外一個世界幸福的活着。
來時葉睞娘已經與葉志恆說好,她要到藏雲庵去住上幾日,因此出來時她自己就帶了箱籠,葉志恆知道妹妹在家時就是這樣的習慣,時不時的要到藏雲庵去小住數日,抄抄經文,所以夫妻兩人也沒有回城裡,而是直接將葉睞娘送到藏雲庵,約定了接她的日子纔打道回府商量着陪蘇璃回門。
藏雲庵地方偏遠,來上香的多是附近的村人,葉睞娘她們像往常一樣,見過主持師太后,便由小尼姑帶着住進了隱香院。
“小姐,”桃子聽那小尼姑走遠了,立馬向正屋的佛龕處跑去,這一年多不來,她還真怕有什麼閃失,當初知道了這隱香院藏着小姐的體己,桃子恨不得剃度了來藏雲庵出家,幫葉睞娘看着這筆財富。
“你沉住氣,若是丟早就丟了不差這一會兒,一會兒小師太還要來給咱們送茶水呢,你消停些吧,”葉睞娘嗔了她一眼,這藏不住心事的性子,這麼多年了也不長進。
“你就小聲點吧~”常媽媽與李子抱了鋪蓋後腳進了院子,“老遠就聽到桃子在喳喳了,幸虧這裡平日並沒有多少人來,又是個庵堂。”
桃子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接過常媽媽手時的妝匣,“我不是什麼都沒說麼,我去幫姑娘安置,”說完縮着腦袋進了內室。
“唉,這桃李二人忠心是有的,就是心機差些,”常媽媽搖搖頭,“不過也好,省得揹着小姐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自己又不是要進什麼深宅大院,葉睞娘安慰的笑笑,“媽媽說的是,我最喜歡她們二人的也就是這一點,心思簡單,人也乾淨。”
藏雲庵裡入夜的早,隱香院裡也一樣,早早就滅了燭火,只是緊閉的門窗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常媽媽看着葉睞娘命桃子和李子將佛龕移開,輕輕掀起了地上的灰色地衣,再用帶來的工具撬起一塊青磚,那青磚從遠處看是一大塊,只有藏東西的人才知道,在浮紋處是可以撬起來的。
“東西還好好的在呢~”桃子擦了把汗,仰頭笑道,“可擔心死我了。”桃子恨不得立馬將那幾只匣子抱出來親上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