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非良緣
不到半炷香,女客就盡得差不多,尤其是小姐們都已經隨着母親、相熟的幾家結伴離去,唯有程夫人和兩家交好的夫人留了下來,吵鬧着鄭家人給個交代。
無論如何,程四小姐是在鄭府出的事,又是死在鄭府的。
慕容禎勉強又呆了一陣,方與鄭大公子、鄭二公子兄弟倆告辭,兩位公子也無心招待衆人,陸續又有人離去。
未到中午,男客、女客就散了個乾淨。
唯有程夫人與丫頭,還呆在程四小姐的身邊哭得肝腸寸斷。
綠蘿別苑後園涼亭,白紗自亭頂垂泄而下,在風裡輕輕地起舞,雲羅半躺在涼亭的小榻上,身上覆着一條小錦衾,依在靠背上,手裡拿了把小巧的算盤,正在快速地對照賬目。
袁小蝶靜默地侍立在側,時不時添上熱茶,偶爾遞上一個湯婆子,見她時不時微微顰眉,“是不是疼得緊,要不屬下給你調杯紅糖水?”
雲羅搖頭,“身爲女人,每個月不都有這麼五六天嗎,過了這兩日就好了。”
袁小蝶一臉好奇,好幾次欲言又止。
雲羅道:“想說什麼,你問吧?”
“真是奇了,豫王世子身上難不成總備着桃花紙?屬下沒有說,他是怎麼猜出來。”
“正是因爲這樣,才覺得那個人可怕。好像他什麼都知道,居然說我今晨臉頰潮紅,是要來癸水的樣子……還……還當着慕容禕的面說,他什麼意思,是嫌我出的醜還不夠?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倒比我還清楚?”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和慕容禎有多好。
慕容禎太可惡了!
難道就不會給她留些面子。
就算猜到了她蹲在茅廁裡不起身的原因,好歹尋個丫頭送來也好,幹嗎他送?幹嗎非得是當着慕容禕的面。
雲羅覺得在他們倆的面前,自己快變成透明的了,連癸水來了都知道。比她自個還判斷得準。
有丫頭近了涼亭,福身道:“稟公子,廣平王到了,聽說公子身子不適特來探望。”
袁小蝶道:“公子若不想見。推辭了就是。”
雲羅沉默了片刻,“讓他回去吧。”
她繼續撥弄着算盤,袁小蝶的耳畔只聽到一陣算盤珠子的聲響,這是一曲用算盤彈奏的曲子,快速的、有節奏的。
雲羅清算了一遍,傳出長長的一聲輕嘆:“真累,分毫不差,看來花師傅越來越用心,這上面的每一筆賬目都是經過計算的。”
袁小蝶低頭道:“旁處的賬目明兒再看吧。”
丫頭福身稟道:“稟公子,廣平王還在外面候着求見。”
這麼長時間。他沒有離去。“他一直都在外面?”
丫頭道:“是,他說不放心公子。”
雲羅看着袁小蝶,“請他進來。”將幾本賬簿收回盒匣裡,換回女裝的她,越發顯得身姿單薄。她尋了鏡子,瞧還算得體,用手束住頭髮,簡單一挽,綁了絲絛,依舊懶懶地依在繡花靠背上。不再是半躺,而是半倚。已穿好了繡鞋,左手微捧着腹部。
這一副身子,許是年幼時虧欠了太多,每月到這幾日時,總會腹痛難耐,也曾爲此調養過。但卻不見多少成效。
慕容禕緊跟在袁小蝶身後,近了涼亭,袁小蝶結起一道輕紗,他微微一愣,方纔擡步進了涼亭。將手中的禮物往石案上一放,“疼得緊嗎?”
雲羅輕聲道:“已經習慣了。”她垂首,想到之前的事便有些懊惱難當。
慕容禕知她心思,道:“出恭未帶紙,你可明講,我經常也會這樣的。”
她擡頭笑了起來,他是想哄她開心,也想爲之前的尷尬寬慰一番。
“挺窘的!”她垂首,又羞又笑地道:“但更多的還是惱,你想啊,我自個都不知道的事,那個魔王……居然說他一早就瞧出來了,可不就是窘死人了麼?他以爲他是誰,我和他都不熟,他憑什麼裝成很瞭解我的樣子,想起來就惱。”
慕容禎爲什麼會知道?只怕他是多了一份心,因爲用了心,纔會如此在意,這件事至少說明慕容禎也知道雲羅其實就是雲五。
慕容禕問:“阿禎是怎麼知道你的秘密?”
雲羅想說:他調查了我!可轉而又想,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是女兒身,難道我扮的男子就如此不像?”
慕容禕知道她,是因爲她坦承了一切。
慕容禕道:“有些人天生就極其敏銳。”他看着雲羅的臉色,好像比之前更蒼白了,“把手給我。”
雲羅緩緩伸出手,他握住脈搏,“你是氣血雙虧,我正巧帶了上好的魯郡阿膠膏,待這幾日過了,讓小蝶給你蒸着吃。每日吃上幾匙,對你身子有好處。”
“你真的學醫了?”
他勾脣淺笑“嗯”,是他一慣的溫雅明媚,“你患有心疾,我想學些醫術,若懂調理之法,對你有益。我請教過太醫,他們都說像你這種幼年深受重創,傷及心脈,能活下來頗是不宜。”他頓了片刻,“我特意從宮裡挑了個精通醫術的小太監,想讓他留在你身邊服侍,你……不會反對吧?”
他爲她學醫術,沒有隱瞞,而是一片真心。
而她呢?她與他的重逢,只是她爲了復仇路上的一步棋,而他是她爲復仇利用的棋子。她心裡有愧疚,有不安,她欣賞他,對他亦有好感,並不如她所言的認定了他,甚至要與他共度一生。
她怎麼能才接受他的關懷,“你挑的人想來也是極好的,還是留在你身邊。”
“不用。我如今正學醫術,能治風寒、胃病之類的常見病,待我學得久了,就會更多,我是特意求了鄭貴妃討來的,這些日子養在府裡,也是給你留着備用。”
他本是溫雅之人,字字吐出,皆有情意,句句都讓她心頭微軟。與這樣的男子相對,便是鐵血男兒也得溫和幾分。
凌雨裳,爲甚會變得瘋狂不顧,定是愛極了他。
雲羅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溫暖的春風包裹着,這樣的溫暖,也至於她擡頭看着他,眼裡就含着淚。
“怎了?是不是疼得緊!讓小蝶多備個湯婆子,你再喝些紅糖水……”
他的關切,不是佯裝,而真實的。
雲羅的眸光一閃,眼淚就不爭氣地滑落下來。
“雲羅”他輕呼一聲,有些慌神,“怎麼哭了?”
“阿禕”她笑着,可眼淚就是不自覺地流,“這麼多年,我一個人過得很辛苦,雖然有義兄,雖然有先生,也有教我琴藝的師傅,可他們從來沒像你這樣關心過我。”
慕容禕欲伸手拭淚,目光卻停落在案上的絲帕上,拿了絲帕,遞給她:“你身子不適,我關心你是應該的。雲羅,我希望看你笑,而不是看你哭。”看着她拭去淚水,這樣的她,更讓他覺得心疼。
他岔開話題,“你怎麼看今日發生在鄭府的事?”
雲羅微微咬脣。
袁小蝶提着茶壺,新沏了茶水,問:“可要喝杯紅糖水?”
雲羅搖頭,“不能喝得太多,今兒已經喝過三杯了。你自去忙着。”
袁小蝶應聲“是”,又道:“鬱侍衛隨屬下去練功房,已經叮囑過了,阿青會過來隨時服侍茶點的。有什麼事,小姐只管吩咐她一聲。”
雲羅眸光一動,示意她:我知道了。
袁小蝶退出涼亭。
她手捧着茶水,泡的是幾枚紅棗和幾片玫瑰花,她的動作很優雅,緩緩地捧到脣邊,小呷一口。
慕容禕道:“來尋你之前,莫夫人找了我,她說鄭府的事與凌雨裳脫不了干係。今兒鄭二小姐想算計的人是你,凌雨裳卻算計了莫大小姐、馬三小姐和文二小姐,只是程四小姐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雲羅擡眸,今兒上午她走得極早,“你是說……我離開鄭府後又出了事?”
慕容禕吐了口氣,“你離開後,有人發現程四小姐與建興伯府的小廝有……”姦情二字他沒有說出口,而云羅卻明白那話裡的意思。
一個大家小姐與別府的奴才,這可不是比殺了程四小姐還來得厲害。
慕容禕道:“這件事,程府與鄭府的人鬧得很不快,誰都看得出來,是有人算計她們倆,那小廝分明就是中了春藥,程四小姐則是被人打昏了,還在淑芳院,還是那偏廳……”
他垂着頭,“剛纔,聽鬱楓說,鄭家人向程府賠禮,爲了緩和這事,鄭大小姐自願下嫁給程夫人的兒子。”
鄭府有錯在先,鄭大小姐委屈下嫁,難不成這程夫人的兒子有什麼不對勁?
雲羅道:“這不是良緣?”
慕容禕道:“京城皆知,程夫人所生的嫡長子二十有一,是個結巴,又是出名的膽小鬼。程府的嫡次子兩年前已娶妻生子,唯有這嫡長子一直未尋上一門好親。”
戶部鄭尚書,是鄭貴妃孃家的族兄,也算是當朝權貴,而這程府不過是五品郎中的官,正二品大員的女兒下嫁五品郎中之子,怎麼看都不是良緣。素來都是高嫁低娶,而這回全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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