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疑惑
奶孃跪坐在地上,看了眼神寧,那眼裡是濃濃的殺意,她已經照着之前說好的做了,爲什麼還是不行。不,她可以死,但她不能連累家人。奶孃突地起身,往公堂上的大柱飛奔而去。
只聽有人驚叫一聲,奶孃已是頭破血流。
“奶孃”凌雨裳快步奔近。
奶孃悽然一笑:“公主、郡主,奴婢盡力了……”即便盡力還是沒能護住凌雨裳。
紀罡淡淡地看了一眼,神寧讓一個奶孃出來頂罪,但事情敗露,竟讓奶孃以死謝罪。
兩名女衙差走近凌雨裳,“郡主,隨我們走!”一邊一個,將她扶住就要往大牢去。
凌雨裳慘叫一聲“娘,娘,你救我!你救救我,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堂堂神寧大公主的女兒成了囚犯,這讓她情何以堪?
神寧想要阻止,可這是大理寺,是昌隆帝都會護着的紀罡的衙門。“紀罡,你這個狂臣,本宮和你沒完。”居然敢碰她的女兒,她饒不了他!
瞧熱鬧的百姓們散去了,議論紛紛,有說有笑。
六公子扶住巧芝:“我帶你回府。”
巧芝輕聲笑道:“奴婢不是該回別院的麼?”
六公子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你這小妖精,真沒瞧出來,你還有這等本事。母妃做主,擡了鄭四爲貴妾,你救我有功,如今也是姨娘了、芝姨娘……”
巧芝笑着偎依在六公子的懷裡。
雲羅與袁小蝶久久地立在公堂外,看着六公子擁着巧芝上了馬車,在不遠處站着神寧大公主,正一臉惡狠狠地看着六公子,什麼時候連豫王府的人也公然與她作對了?
神寧神色俱厲“阿祿!”
難怪要與她討好巧芝,還以爲六公子只是單純的貪戀女色,不曾想這背後另有文章。
六公子恭謹有禮,抱拳道:“皇姑母。”
“好!好得很!竟公然與我爲敵。”
六公子道:“皇姑母還是束着凌雨裳表姐些的好,侄兒也不想管這等事。可是着實難過良知這關,難道要世人以爲我們皇家是官官相護不成,好歹得給被害小姐們一個公道。”
“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神寧啐罵一聲,扭頭上了鳳輦。頭也不回地離去。
巧芝嬌滴滴地喚聲“六公子”,面露懼意地道:“婢妾好怕。”
她現在是他的侍妾姨娘,雖然在鄭四之後,可她是六公子的女人。
六公子道:“你怕甚?難不成她還敢再派人行刺?撕破臉面不過是早晚的事。”
巧芝道:“有六公子在婢妾身邊,婢妾什麼也不怕。”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臉,顧不得周圍的人羣,在她臉上香了一口,“走,我們回府。”
夜幕降臨,月亮爬上了樹梢。
雲羅靜立在院子裡。仰望着天空,可數的星子點綴着夜空。
“摧花案”結案,早前連雲羅都覺得要坐實凌雨裳的罪名很難,可巧芝的出現卻給了一個轉機,道破凌雨裳在山野與人做一日夫妻的事。這事一經百姓之口傳揚出去,凌雨裳的閨譽盡毀。
她想過藉着“摧花案”讓神寧母女引起公憤,卻沒想到公憤有了,凌雨裳也一併聲名俱毀,這一回算是狠狠地給了神寧一記耳光。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暗中幫助着她。
這個人是誰?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是慕容禕。
他與神寧府退親,已是開罪了神寧府。多一樁、少一樁已經無所謂。這次爲了她,甘願再得罪神寧府一回,所以慕容禕背裡令人說服了六公子、巧芝……
可怎麼又覺得不是慕容禕。
慕容禕可以得罪神寧,但豫王府的六公子未必肯聽他調遣。
她找六公子說話時,想說服六公子讓巧芝出堂作證,可六公子當時的樣子分明不願意。到底是誰說服了六公子。還讓巧芝一步步激怒了凌雨裳,甚至也打了個神寧措手不及,才能逼得凌雨裳當堂勃怒下伏罪。
雲羅看着自己改好的《摧花案》,盼望着紀罡會是一個如包青天似的人物,原來就紀罡也會有無奈的時候。如果巧芝沒有出現,這件案子未必能進行得順利。
她收好《摧花案》繼續整理着《斬蛟案》,這一次不再是小說,而直接是戲本,上面的人物依舊是前朝的清官、名臣,最後卻慘死獄果欽。
“小蝶,七月初一,我們去寶相寺燒香。”
袁小蝶應答一聲“是”,輕聲道:“香湯備好了。”
雲羅進了屋,袁小蝶折身去了小廚房煎藥。
夏日的夜,蟋蟀低鳴,荷塘蛙聲不斷,天氣越發炎熱。
雲羅收到過一封慕容禕從西北轉來的書信,字字句句蓄滿相思。想到那信,她的心裡蓄滿了甜蜜的感覺,纖手掠過那枚冰玉大雁,看着上面的刻字“但求一人心,白首一雙人。”這是最美的誓言。
想着,她依在桶沿上昏昏欲睡。
輕紗縹緲若霧,帷幔肅然靜垂,香湯桶上水氣嫋嫋蒸騰,只聞水聲清脆之響。六月香湯,湯水至清,紫、紅花瓣飄浮其間,撒一把澡豆,加數滴花露,舒爽入滑,滌盡人世塵埃與污垢。
清澈水面,只見青絲如墨散開,繚繞如一世糾結,倏然,水聲水起,雲羅破水而出,雙脣微張,空光寂寂。水流從發頂滾落,淋了滿臉,恍然是淚流滿面。她雙手捂臉,甩一把水珠,露出那張清麗而不失嬌俏的面容。
阿禕!她在心下暗呼這個名字。
待他回來,她便與他訂親,與他結成秦晉之好。
慕容祉從宮裡回來,沐浴之後換了身乾淨的衣袍,直往綠蘿苑。
問院門前的侍衛道:“雲五公子在麼?”
“在。”
剛纔離開的是袁小蝶,說要去取井水。
慕容祉進了花廳,正要開口喚上兩聲,卻聽得聲聲水響,這個雲五還在洗澡呢,他住的屋子當真收拾得極爲乾淨。反正都是男兒,瞧一眼也無礙,慕容祉想着,一轉身往內室方向移去。
內室熱氣蒸騰,水光晃動映上粉壁壁,像是水漬淡淡洇開,又似透明光影泠泠詭異。屏風後洇染出一個凹突有致的玲瓏身材,挺拔的胸脯,高翹的臀部,那一頭飛甩的長髮,不是雲羅還是誰?如一抹剪影,似一條鬼魅,頓時凝住了慕容祉所有的思緒。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的腹下,沒有他那日碰觸到的寶貝,她是女的!
“咯”的一聲,慕容祉一緊張打了個悶嗝,他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不是一早就說她是女子,可他居然希望她是男的,這樣就可以與他奕棋、說話。
雲羅驚呼一聲:“誰?”抓起衣袍往身上一裹。
慕容祉落慌而逃,她是女的?真是個妖孽,這些日子他與她親近,還以爲她原是男子。
她出了內室,並未瞧見半個人影,唯有夜風輕拂着窗戶。
慕容祉走得很急,還在不停地打嗝,上回他明明摸到了她的“寶貝”,爲什麼沒有,難不成是她在耍詐,是她騙了所有人。不,他知道她是蕭初雲,是蔡世荃所說的“表妹”,其實也不算騙他,有那麼一瞬,他期望她是男子,這樣就可以多個玩伴,或者多個幕僚。
她是女子,是他大哥看中的人,他不能再找她下棋了,連朋友也做不成。
慕容祉幾乎是狼狽逃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剛進屋,便見服侍小廝迎了過來,道:“四公子,你的信。”
他接過信,但見信封上是幾個再熟悉不過的字,這是慕容禎從徽州寫來的信,上面就慕容祉追問雲羅是男是女的事頗是懊惱,很顯然在慕容禎的心裡,她從來都是個女子,這是他認定而從未更改的原因,除了這個,慕容禎還吩咐慕容祉去做一件事。
慕容禎抓着頭,想着這事倒也好辦,免得總讓他覺得尷尬又古怪,如此一個痛快,雲羅便只能是雲羅了。
沐浴之後,雲羅坐在案前給慕容禕回了封書信。
一大早,雲羅坐在偏廳用晨食。
袁小蝶笑容滿面地從外面回來,笑道:“今兒一早,百姓們都傳開了呢,有數家朝臣彈劾神寧大公主夫婦教女無方,更有的要求重懲主兇,但凡家裡有女兒的都聯名上書了。”
雲羅擱下碗,替袁小蝶盛了一碗菜粥,“神寧到底是皇帝的胞妹,她要是入宮求情,皇帝再護上一二……”
袁小蝶坐下,“紀大人遞了摺子,請求皇帝嚴懲。神寧大公主昨兒又進宮了,皇帝並沒見她,聽說近來神寧府異常冷清。”
從六月十五至今,有十來日,凌雨裳還關押在大理寺獄中,因她是有封號的郡主,得等皇帝旨意。神寧更是一日兩次地往宮裡跑,早前兩日皇帝見了,相傳神寧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直說是奸人要害她女兒。偏又有鄭貴妃笑道:“當朝的郡主、縣主們多了,爲甚旁人不害,偏就害你女兒了?”
言辭之中頗是嘲諷、責備。
也許,昌隆帝原想給個恩賞,被鄭貴妃這麼一攪和,凌雨裳依舊被關在大理寺獄中。
外面傳來一陣丫頭們的嬉笑聲。
雲羅尋聲望着院門外,只見幾個丫頭抱着錦緞,還有的拿着大紅的“囍”字匆匆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