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公堂對峙
文府願意讓丫頭出面作證,一方面是氣不過凌雨裳的所作所爲,再則文、鄭兩家聯姻,已是親戚,既是鄭府的人要靠昭寧郡主,他們自得出面。
吉兒道:“奴婢這裡有一紙昭寧郡主親手所寫的名單。”
有衙差接過證物,奉遞到紀罡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十幾個小姐的名諱,其中有幾個已經用筆勾掉。
吉兒道:“但凡勾掉的,便是成功毀人名節的小姐,剩下的諸人是昭寧郡主意欲……”
不用看,神寧也知道那紙確實是凌雨裳所想,她不想知道那是從何而來,但是絕不能讓他們坐實了凌雨裳的罪名。“一張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所謂名單,就想陷害我女兒,荒謬!”
袁小蝶側眸看着一邊始終不動聲色的雲羅,她彷彿置身事外,只是來瞧一場她喜歡看的熱鬧。
神寧一擡手,桂嬤嬤遞過一沓紙。
桂嬤嬤面無表情地道:“隨便從哪裡尋出一張就是我家郡主的筆跡?這裡面亦有官家少爺、公子們的筆跡,更有閨中小姐們玩耍時作的詩詞歌賦,那不過是郡主在初春賞花宴時邀請的一頁賓客名單,便說成是郡主欲害之人的名單。照這丫頭所言,要是他們請的邀請貴客出了事,這主人都得擔責任了?不僅是得擔當時,還得擔一年、兩年……但凡他們出了事,就是這主人的事?”
人證,不足信服。
物證,又被質疑是邀請賓客的名單。
這些證據都太過輕淺,紀罡厲喝一聲:“傳證人張虎!”
凌雨裳驚恐萬分,這名字正是張虎的名諱,她吩咐過他去閨中輕薄候小姐等人。
神寧握緊拳頭,果真是被人救走了,居然在這裡等着,還心存僥倖。不想對方卻是早就準備好了。
張虎昂首挺胸上了大堂,行禮道:“在下張虎,原是神寧府的侍衛……”他一五一十將凌雨裳如何令他與已死的李豹扮成採花賊入深閨輕薄小姐,若是不應。便要刁難、對付他的家人細細地說了。
袁小蝶一臉驚愕,“公子,讓他出證,這是不是太順了?”
張虎是神寧府的人,如果不是神寧要害他性命,又想害他全家,張虎爲了自保,不得不出面作證,只是並沒有說出最關鍵的事,沒說神寧要他殺六名地皮的事。更沒有神寧欲殺他滅口之事。不說殺人之事,最多也就說他奉命輕薄小姐,而他是奉命行事,罪不及死。
雲羅心頭有道不出來的沉悶,眼瞧着就要讓凌雨裳聲名俱毀。可如今瞧來並不能如她所願,神寧的確是個人物,居然能黑白巔倒,即便在人證、物證面前,一切都顯得有些蒼白。“他到底有顧慮,能出來作證已屬不易。”
人羣裡,有人大喊一聲“嚴懲凌雨裳!”音落。又有人跟着叫嚷了起來,“嚴懲凌雨裳!償還公道!”聲音此起彼伏,讓審案的紀罡幾度無法再進行,而公堂外的百姓羣情激憤,聲聲高呼“嚴懲凌雨裳”。
公孫先生走近紀罡,在他耳畔低語了兩句。
紀罡大聲道:“傳下一位證人。”
很快。一個着綠褂的丫頭出來了,年紀約莫在十五六歲的樣子,襝衽道:“奴婢是昭寧郡主身邊侍女梔香的同鄉珮兒。梔香離開神寧府前,便猜到她知曉太多,許昭寧郡主不會放過她。所以就令人寫了一紙證詞備着。”
袁小蝶扭頭看着雲羅。
雲羅定定心神,梔香明明還活着,聽這珮兒的意思,到似她已經死了。爲了說服梔香上堂作證,雲羅爲此私下尋了六公子商談。
她知道這件案子頗是棘手,要是能做個乾淨俐落的了結自是最好的。可現下,除非還有足夠份量的人能證明凌雨裳是幕後的主使。
她當時想到了一個人:梔香!
雲羅請了六公子來後花園涼亭說話。
六公子看着雲羅,道:“你要梔香出面?這……也許會害死她的。”
雲羅冷瞥了一眼,“你不是爲千綠的死痛徹心扉麼?而今連仇都不敢替她報了?你以爲梔香不出面,他日凌雨裳就會放過她。她藏得越深,以凌雨裳的性子只會更想要了她的命。與其避讓,不如迎敵一搏。”
六公子擺了擺手,“你容我想想。”
雲羅離去,腳步依舊輕盈。
六公子歪頭道:“她似乎很厭惡神寧府……”如果是蜀王府的敵人,那麼就是豫王府的朋友,可這神寧府就是個牆頭草,早前是支持豫王府,就因當年神寧提出要把凌雨裳許給慕容禎爲正妃被豫王妃所拒,神寧府就改支持蜀王府。
雲羅當時以爲,自己那番話六公子許是動心的,可沒想到梔香沒出面,只令人送來了一紙所謂梔香的證詞。
神寧笑道:“就那兩頁紙,便要證明我女兒之罪麼?誰不知道那不過是死人,據本宮所知,梔香只是個丫頭,大字不識幾個,這會不會是有人亂寫冒充的?今兒本宮這裡早已經備好了幾個精通查驗筆跡之人,要不令他們查驗一番。”
珮兒面露慌色,爭辯道:“稟大人,這證詞確實是梔香留下的,上面還有她畫押。”
雲羅心下暗罵了一聲“不好”,很顯然,這證詞是剛準備的,但凡精通筆跡的人,都會瞧出這是新寫的,而照六公子對外的言辭,早在上個月梔香就已經死了,死了許久的人怎麼可能還留下指控他人的證詞。
這事,除非梔香出面。否則六公子精心準備的證詞也成了一張廢紙。
雲羅有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原以爲一切都會照着她的預期進行,沒想一一呈現的證據都被神寧給駁了。她第一次對神寧有了別樣的認識,神寧刁蠻,卻又強勢,她努力地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就是想與之可以抗衡,現在才明白,對付神寧這樣的敵人,根本不需要正大光明的法子。而她不善行陰謀、壞事,自來處事磊落。
紀罡令公孫先生進行查驗。
神寧帶來的牙行先生也幫忙看了。
“稟公主、紀大人,這證詞應是最近兩日寫的。”
神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紀大人可聽見了,這個賤婢要誣陷我女兒,梔香早已死了,一個死人哪來的證詞?誣陷當朝郡主,紀大人,該當何罪!”
一抓住機會,神寧便咄咄逼人,氣焰強勢得不可退讓,一雙眸子化成了厲劍一般,似要將珮兒頓時盯出兩個窟窿來。
紀罡面露難色,在開堂審理之前,所有的證人、證詞都得到了證實,而他也明白梔香沒有死,只是身負重傷。
除非梔香出面,珮兒定會因誣陷當朝郡主之過被當廷杖責。
雲羅心下發緊,六公子到底還是護着梔香,不想梔香拋頭露面,可是今日是最好的機會,要是不能讓凌雨裳的罪名坐實,而紀罡領了皇旨,必須在今日結案。
公孫先生抱拳道:“按照我律例,誣陷命官、朝臣,當堂杖責二十大棍。”
珮兒一聽,驚叫起來:“大人,奴婢沒有說謊,奴婢沒有說謊,這確實是梔香的證詞,並不是誣陷。”
神寧厲聲道:“衆所周知,梔香在上個月就死了,而這證詞是最近兩日的,這不是誣陷難道還是真的?”
珮兒搖頭,她生得嬌弱,二十大棍下去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而當廷遭受杖刑,這讓她往後如何做人,公堂外擠着那麼看熱鬧的百姓。
紀罡抓起一片令牌,揚手一呼:“執刑!”
皇家的顏面得顧,律例更得遵行。
珮兒被兩名衙差按下,正要落棍,只聽外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請慢!奴婢便是梔香!”
但見巧芝、曾經的梔香衣着一襲尋常的衣衫,神色憔悴地出現在人羣裡,身邊跟着一個服侍的婆子,正緩緩而來。
凌雨裳此刻如見了鬼,指着她支支吾吾地大嚷:“娘,她……她……”
梔香該是死了,可現在卻出現在人羣裡。
她一邊走一邊道:“紀大人,那證詞上所寫所敘全都是真的。昭寧郡主於三月二十七日被廣平王退親,之後,就在她居住的郡主閣裡挖出了巫蠱小人,她懷疑是三月二十六日給她添妝的小姐們所爲,她列寫了一張有十六人的小姐名單,要對她們進行一一報復……”
凌雨裳跳着腳,伸手罵道:“賤婢!那是本郡主寫的邀請女賓客的名單,你想害我,你想害我……”
梔香,不,她現在叫巧芝,冷厲地迎視着凌雨裳,“我做了豫王府六公子的人,因我知曉太多的消息,昭寧郡主便派人行刺於我。六公子爲了保全我的性命,故意對外宣稱說我已經傷重而亡……”
人羣裡,六公子舉手朗聲應答:“紀大人,在下可以證明梔香所說的每一句話。”
雲羅心頭一沉:她並沒有說服六公子上堂作證,就連梔香能出現在公堂,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因爲六公子雖然無恥、下流,可還算有點良知,他對女人不可能專情癡心,卻會護着自己的女人。
神寧秀眉微挑,厲斥道:“慕容祿,你跟着起什麼哄?還不滾下去。”
六公子看了一眼,不以爲然,抱拳道:“紀大人,梔香早前是昭寧郡主身邊服侍的侍女。”他一扭頭,看着張虎道:“如果我沒猜錯,那晚在豫王府行刺梔香與本公子的人是你和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