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歌未到,前方戰事吃緊,舉朝上下卻沒有人能獻出一個好的計策,更沒有人能堪當領兵討伐的大任。
沈潯怎能不急!
這位年輕的君王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氣,所以此刻在諸位臣工前便表現得有些浮躁。
殷梟便寬慰道:“聖上且放寬心,鎮北大將軍乃四王爺生前最爲器重的人,又得四王爺親自舉薦,只要鎮北大將軍回來,戰事便可無憂。”
朝臣沒別的法,便個個附議。
沈潯聞此一說倒也鎮定幾分,只是夜歌遲遲不到永安城,他仍舊不能完完全全的放下心來,所以他連忙吩咐,“來人,再去探。”
殷梟不欲再言,再言就要討人嫌了。
朝中大臣卻有一人舉牌站出來,道:“聖上,臣有一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此人是朝中元老靳師良,如今居禮部尚書職位,在朝中算是有些地位,如果此刻說話的是別人,沈潯一定遷怒於人,不過此人是靳師良,沈潯便按捺住性子,道:“講。”
靳師良便直言道:“如今前方戰事吃緊,我朝中內無定國安邦之臣,外無驍勇能戰之大將,臣請聖上開恩,准許卿家官復原職,爲國盡忠。”
靳師良所言確實是實情,可是爲君者,偏偏就不喜歡聽這些不好聽的,不只是沈潯臉色難看,連同一幫朝臣也都紛紛嗤之以鼻。
“靳尚書如此說法,未免太過小看我等!”
“對,靳尚書混淆王聽,欺人太甚!”
“是啊……”
如此這般,朝堂竟然鬧得沸沸揚揚,殷梟看了一眼靳師良,眼中閃過一抹狠毒,這相位他好不容易得來,豈會再容卿家從他手裡奪了回去?
殷梟便趁此諫言道:“靳尚書妖言禍國,聖上萬不可聽信!先帝早已勘明卿家謀國叛亂,有不臣之心,念其護國多年有功,這才免其抄家滅族之罪,聖上萬不可因爲小利而再啓用卿家,以免爲我大永朝招來橫禍,請聖上三思啊!”
朝中羣臣個個唯殷梟馬首是瞻,此刻當然個個附議:“請聖上三思啊!”
靳師良眼見廟堂如此烏煙瘴氣,不由大笑幾聲,“殷相一張好口舌!竟能顛倒黑白是非,卿家一門忠良,竟被殷相說成某國叛亂之徒,可悲啊,可悲啊!”
殷梟冷冷道:“靳尚書如此污衊本相,安的是什麼心!”
靳師良大笑道:“有如此相國,如此朝臣,大永朝危矣!”
殷梟直斥道:“妖言惑衆!聖上,靳師良妖言惑衆欺君犯上,請聖上明斷!”
自古以來,沒有哪一個君王喜歡聽靳師良這樣說話的,此前沈潯一再忍讓只因爲靳師良是朝中老臣,他新即位不久,根基不穩,還要仰仗這些老臣,如今靳師良公然危言聳聽,全然不把他這個聖上放在眼裡,從前沈潯心中本來不快,現在便是恨了。
沈潯冷哼一聲,道:“靳師良妖言惑衆,亂我朝綱,即日罷黜靳師良尚書一職,押入天牢,擇日處斬!靳氏一族連坐,即日下獄!”
靳師良一生爲國
,想不到最後卻是這樣下場,他恨極反笑,在太極殿內狂狷大笑起來,“昏君!先祖打下來的江山,終在你手中滅亡!昏君啊!”
沈潯已經臉色發青,怒喝道:“還不將靳師良給朕拖出去!”
殿外護衛急忙跑進來,將靳師良架起拖了出去,可惜一代老臣,竟落得如此下場。
殷梟此刻卻諂媚,道:“靳師良妖言惑衆,心懷不軌,聖上英明!”
朝臣便此附議,齊聲道:“聖上英明!”
正好太極殿外斥候回來,“報!聖上,鎮北大將軍已率軍抵達永安城!”
沈潯激動得一巴掌拍案,“好!立即宣他進宮!”
“是,聖上!”
殷梟便道:“聖上,鎮北大將軍已經回來了,聖上可以安心了。”
沈潯總算是鬆了口氣,“殷相說得是,朕有鎮北大將軍,定可保我大永朝萬年!”
“聖上英明!”
卿府。
卿家自貶爲庶民之後便是深居簡出,與世無爭,尤其是卿淺淺走了之後,卿家更是長年大門緊閉,足不出戶。
此次,卻因爲靳師良再開了大門。
靳師良府上有個門生,名叫尚藝,尚藝腹中有才,卻不得志,靳師良看中他才華,將他留在府上,便是等有機會將他舉薦給沈潯,不料靳師良卻突然逢此變故,尚藝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官府抄靳師良府邸時,他便趁亂逃了出來,靳師良常在尚藝面前提起卿逸,他便跑到卿府,尋求幫助。
長年臥病在牀的卿逸親自見尚藝,卿蒙便也在一側,尚藝見了卿逸當即跪下,“老卿相,救命啊!”
卿逸長髮四散,但神智還算清楚,聞言只沉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尚藝便將朝堂上的事說給卿逸聽了,道:“老卿相,靳尚書赤膽忠心,如今被誣陷下獄,抄家滅族,還請老卿相你出手相救啊!”
卿逸卻是苦笑,道:“公子大義,卿逸感佩,我與靳兄同朝爲官數十載,靳兄有難,我自當拼死相救,公子且先起來,待老夫思慮周全,方定計謀。”
卿蒙卻是面有難色,道:“父親,如今我卿家已今非昔比,父親如何周旋?”
卿蒙說的卻是實話,卿家早已貶爲庶民,別說救人,自保都難,卿逸沉思片刻,道:“蒙兒,去將老父的亢龍鐗取來。”
卿蒙道:“是,父親。”
尚藝聞言卻是大驚:“亢龍鐗!老卿相所說,可是先帝當年欽此的亢龍鐗?”
卿逸點頭,“公子博纔多學,竟知道亢龍鐗。”
尚藝道:“尚藝不才,自小便立下宏願爲國盡忠,所以多年來勤心學習,篳路藍縷,希圖能爲國效力,可惜,大道不公,尚藝報國無門,此次恩師蒙難,尚藝已無心仕途,待恩師的事了結,便回鄉下耕地種田,做個鄉野農夫未嘗不好。”
卿逸搖頭,“公子此言差矣,聖上雖然昏聵,卻是因得無人輔佐,以公子之才,若能輔佐聖上,實是我大永朝之幸事。”
尚藝也搖頭笑
道:“老卿相赤子之心,尚藝卻是已經心冷,聖上非是明君,尚藝留下來也是無濟於事,不如趁早歸田,免得將來看到山河破碎,心中不忍。”
卿逸細看尚藝不像是輕率之人,便問道:“公子此言,可是三思而定?”
尚藝無奈道:“豈是三思?尚藝到永安城五年,至今連聖上面都沒見着,如今的大永朝,已經亂了,我勸老卿相,不要再做多想,大永朝,已經沒救了。”
卿逸細思片刻,道:“公子一腔才華,不怕可惜?”
尚藝道:“尚藝身懷絕世珍寶,可是無人識貨,又能如何?”
卿逸看了一眼卿蒙,沉聲道:“若老夫能爲公子尋得識貨之人呢?”
尚藝眼中一亮,“如今亂世,老卿相以爲誰人識貨?”
“南唐國侯,公儀珩。”
南唐國侯公儀珩,尚藝略有耳聞,公儀珩謀略深遠,蟄伏多年,如今得南唐,又不主動滋事,確實是個難得的明主,此前尚藝本也有心投效,這還沒有來得及向靳師良作辭,卻突然遭遇此事,尚藝心生倦怠,真有退出仕途之心。
尚藝道:“當今天下,南唐國侯確有稱雄逐鹿的實力和能力,可是尚藝如今已心生倦怠,只想歸田,做個山野農夫。”
卿逸卻道:“公子此言差矣,若今天下真的大亂,公子以爲,在這亂世之中,公子能獨善其身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尚藝猛地驚醒,跪地磕頭,道:“老卿相一語驚醒夢中人!待恩師的事了結,尚藝便去赴南唐,大爭之世,尚藝空有一腔熱血,定要爲天下百姓而灑!”
卿逸老懷大慰,道:“好!公子豪義,老夫佩服!”
尚藝道:“老卿相忠義,尚藝一生,定以老卿相爲榜樣。”
卿逸道:“公子過譽了,爲臣者,忠心不二實乃本分,今後公子得政,切莫忘了今日所言。”
尚藝道:“他日尚藝若違背今日所言,天打五雷轟。”
卿逸便摸着雪白鬍須,笑道:“好,好!公子有此壯心,實在是天下之福。”
尚藝拜了一拜,道:“老卿相言重,當此緊要時刻,還請老卿相先救恩師出獄。”
卿蒙正好取了亢龍鐗進來,卿逸點頭道:“公子在府上稍候片刻,老夫這就進宮,求聖上開恩,放了靳兄一家。”
尚藝再拜,“多謝。”
卿逸便道:“老夫還有幾句話要對犬子交代,還請公子暫避。”
尚藝道:“恩師一事已有了結,尚藝這便告辭,啓程趕赴南唐。”
卿逸道:“公子慢步,公子從尚書府出來得匆忙,想必身上也沒有帶盤纏,蒙兒,你去取些錢銀給公子,公子一路保重。”
尚藝感念無內,堂堂七尺男兒竟熱淚盈眶,再拜了一拜,“多謝老卿相相助!”說罷便慨然離去。
卿蒙令府上老管家取了一千兩銀子給尚藝,這才急忙回到卿逸臥房,卿逸已換好衣服,手裡握着那把由玄鐵打造的亢龍鐗:“蒙兒,過來,老夫有話與你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