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0
“公子！！”一旁的黑衣侍衛立刻衝了上來，將蘇流從地上扶了起來，同時有從暗處又冒出了許多侍衛將師傅包圍了起來。
蘇流擡頭，看見背手站在侍衛之中的師傅，對侍衛們說：“你們都下去吧。好好守着院子，這裡的事情你們都別管。”
說着，蘇流的嘴角便又滑下了血絲。
“公子！”扶着蘇流的黑衣侍衛驚恐地低喊，“屬下去將顧大人喊來吧！您的身子近來是越來越差了，剛剛連冰帝的一箭都沒擋住！”
“別大驚小怪。”蘇流呵斥道，“都下去吧。”
黑衣侍衛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可看到蘇流不可質疑的眼神後不得不退了下去。多數的黑衣侍衛又躲回了暗夜中，默默地守護着這座宅子。
蘇流緩步到了師傅的面前，低聲道：“讓師傅見笑了。”
“哼！別亂喊！誰是你師傅啊！”師傅甩了甩袖子，冷哼道，“蘇流，老夫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將丫頭交到你的手裡！老夫真沒想到，纔將丫頭交到你的手裡沒幾天你居然就將丫頭折騰成了這個樣子！待回國之後，你把休書寫寫，老夫要帶着丫頭離開！”
蘇流臉色大變，連聲說：“師傅，一切都是我的錯，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不會再讓素兒傷心了！若再有下次，蘇流任師傅處置。”
“話別說的那麼好聽！”師傅臭着臉，道，“你可還記得成親那日拜天地的時候你對老夫許下的承諾嗎？！你做到了嗎？”
那日拜堂，他曾帶着身邊穿着大紅色嫁衣的我對着坐在上座的師傅拜了拜三拜，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您是素兒的師傅，便是素兒的父親，此後便也是我的父親了。請岳父大人放心，蘇流此生，但凡活着一日，定將她護在手心一日！”
蘇流的臉色愈發蒼白了，嘴角的那抹血跡反而更加顯眼。他對着師傅搖了搖頭。
“你做不到。”師傅的聲音萬分肯定，“丫頭纔剛剛嫁給你不到三個月便因爲你被冰墨筠虜去，被折磨地只剩下了一口氣！嫁給你的第五個月，你領着軍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盛京，丫頭便每日在皇宮裡翹首以盼！嫁給你的第六個月，前線傳來你的死訊，丫頭痛苦的死去活來，幾日便瘦了一大圈，待你的頭七一過便收拾了東西來了這裡！”
師傅越想越生氣，揮手拍斷了身邊的一張椅子。
“師傅。”蘇流一臉嚴肅，道，“從今日起，若再因爲我的原因，惹得素兒傷心，師傅想如何就如何，蘇流絕對沒有半點異議！”
“便是師傅讓蘇流去死——”蘇流目光灼灼地看着年邁的老人，道，“蘇流也絕對不會有一聲怨言。請師傅再相信我一次。”
師傅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師傅。”影上前了一步，攔住師傅，道，“在師傅看來，修似乎不幸福。可修和我說過，嫁給蘇流的這些日子，是尹王府敗後
她最快樂的日子。”
“師傅，在暗月閣的那些日子，我們從未見她笑得如此開懷過。”影略有些傷懷，“於修而言，這人便是心中那人了。”
師傅長嘆一聲，瞪了蘇流一眼，忿忿不滿地說道：“臭小子，老夫這回就放過你一馬，再有下次老夫定帶着丫頭離開。”
“謝師傅！”蘇流鬆了一口氣。
師傅哼了一聲，指了指楚道：“給他把把脈，這傢伙傷的估計不清，一巴掌打的吐血真是沒用！這副身子上了戰場有什麼用！”
“是。”楚應了一聲，師傅便冷着臉走了。
大廳裡再次陷入了一種難言的寂靜之中。楚默默地從屋子裡取來了他專用的藥箱，將脈枕放在桌子上拍了拍身邊的椅子。蘇流走過去坐下，將手腕放在脈枕上。
楚沉默着把脈，過了許久才道：“從懸崖上掉下來還活着好好的也算你命大，只是內傷是不可避免的。好好調養便是了。若你再多吐兩次血，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嗯。”蘇流收回手腕。
“蘇流，你別怪師傅打你。”楚將脈枕收回藥箱裡，道，“這便是師傅出手了，不然便是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知道。”蘇流垂眸，道，“從一開始我就想到了會有今天，只是沒有想到會來的這樣快。人算不如天算，我沒有想到你們會選擇去炸了皇宮。”
“人算不如天算？”司瑾軒冷哼，道，“在你看來修羅爲什麼要炸了半個真煌城？又爲什麼要在風頭正緊的時候去炸了皇宮？！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拿命在賭！她巴不得一不小心把自己炸死了好去地下陪你！”
蘇流沉默着不說話，有一種巨大的痛楚瞬間籠罩了他，他以爲——他以爲沒了他，那堅強的女人依舊可以活下去，畢竟這世上還有她的親人。
“蘇流，修羅只是個女人。”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你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而言，丈夫便是天。丈夫戰死沙場的消息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會是多大的打擊。”
“我知道。”蘇流開口說道。
“你不知道。”楚淡淡地開口，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東方顥將你的死訊告訴她的那天，她發瘋似地不肯去相信，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你出殯那天她都不肯去相信你已經死了。你沒有看到她那個時候的樣子，否則你一定不忍心還呆在雲之國讓所有人都以爲你死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楚淡漠地看着他。
“楚，別說了。”樑站起來，“我樑某人與師傅一樣，此生最後悔的事情便是讓修羅嫁給戰王府，亦或者——在尹王府敗落的那一天，我沒有親手殺了你。”
說完，樑轉身出了大廳。
在他的心裡，修羅是最堅強的女人，寧流血不流淚說的便是她。而自從再遇見這男人，修羅流淚的次數居然比流血的次數要多。甚至在今夜，那樣
危及的關頭，修羅只肯伏在蘇流的肩上哭泣，而不是站起來勇敢地面對敵人。
這樣的修羅，陌生地讓他難以接受。
蘇流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呆楞楞地坐在那裡。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大廳裡便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踱步到了院子裡，擡頭望着那抹彎月。
在異國的這幾個月，他無時不刻不在想着在家中等候他的妻子，就連墮落懸崖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只充滿了對妻子的歉意——他答應了他的妻子，定會平安歸來。
可是在醒來後，他聽到侍從對他說：“東臨國的公子已經下葬了，只是苦了公子府上的幾位側王妃。聽說哭昏過去了好幾回。”
“那戰王妃呢？”他躺在牀上，只稍稍動一下便會覺得全身疼痛。
“戰王妃一直未出現，到了日落時分纔出現。”侍從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嚥了咽口水道，“比起幾位側妃，戰王妃十分冷靜。”
蘇流閉上眼睛，道：“去將顧大人叫來。”
他便知道，即使沒有他在，他的娘子亦能過得很好。這樣也好，待凱旋歸來那日，他定要給他的妻子一個驚喜。
那時候的他，便是這樣想的。
如今聽了師傅的一番話，才突然發覺他的娘子，最厲害的本領便是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隱藏起來。喜的、悲的，全都可以。
他便那樣站在院子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悄寂，只剩他淺到不能再淺的呼吸聲。
“蘇流？”輕細的叫喚夾雜着不安，在他身後響起，他回過身，一道纖細身子撲向他，他沒站穩，跌退了幾步，直抵上了院子裡樹幹才緩住衝力。
我感覺到他的手臂在我的腰間收緊，未擡頭便聽見他的聲音，他說道：“怎麼醒了？不是在睡覺嗎？怎麼跑出來了？”
我伏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搖了搖頭。
這樣充滿活力，會蹦會跳，有血有肉的蘇流就出現在我的面前，可總感覺這只是一個夢境，只要一醒來他就會不見。
許是發覺了我的不安，蘇流低頭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道：“素素，我是真的，我還活着，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平安地回到你的身邊了。”
我的心裡發澀，將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低聲說：“蘇流，你說話不算數。”
“是。對不起。”蘇流攬着我，低頭髮現我連鞋也沒有穿便這樣匆匆跑出來了，不由地一陣陣心痛——他竟然帶給她如此大的傷害。
“蘇流，蘇流，蘇流。”我念叨着他的名字，“蘇流，你是不是因爲討厭我才遲遲不肯回來？是不是？那……那我走便是了，你快點……快些回來……二孃說，一個娘子需上的廳堂下得廚房，我……我在努力學女紅和做飯了……你別討厭我……”
絮絮叨叨的，到最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只能緊緊地抱住他，低聲道：“你別走，你若討厭我，我走便是了。你快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