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3
尹絮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襯地她的嘴脣十分紅豔，幾乎要滴出血來。她擡頭仰望着她的夫君，顫着聲音問:“即使……即使這孩子真的是王爺的，王爺也不要他嗎？”
我轉頭望向蘇流。
蘇流的嘴角一直都是保持着同樣的弧度，他瞥了我一眼，說:“本王在外征戰多年，與敵人周旋，只懂得一個道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可是王爺……”尹絮淚眼朦朧，說，“這不是你的敵人，而是王爺的孩子啊！他就快要出生了，求您……求您放過他吧！”
蘇流蹲下，撫摸尹絮的脖子，下一秒卻緊緊地掐住她的脖子，聲音卻還是平緩的，“本王的孩子？你好意思說這是本王的孩子？！”
“是……是……王爺的……孩子……”尹絮抓住他的手，臉漸漸變得青紫，蘇流驀然放開她，尹絮無力地跌倒在地上，手卻還護着自己的小腹。
蘇流轉過身，淡淡地說:“念你追隨本王許久，本王不再追究你的錯誤。只是這個孩子，本王萬萬容不得他。動手吧。”
蘇流的話音剛落，那些拿着長棍的家奴便又圍了上來。
“住手——”尖銳的聲音傳來，我緩緩地站起來，冷冷地盯着那些家奴，說，“今天，有我在，誰敢動手？”
我能讓暗月閣的那些人臣服於我，除了一身過人的本事以外，更重要的是能夠威懾他們的氣質，無疑的，這身氣質也成功地威懾到了這些下人。他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負手揹着他們的王爺，實在爲難。
我緩步走到蘇流的身邊，垂首低聲道:“放過尹絮……求你……”
蘇流嗤笑，轉頭冷眼望着我，那股子寒氣直直射入我的心扉，他說道:“尹素，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求本王？還是，要仗着你素安公主的名頭在本王的府上指手畫腳？”
我深吸一口氣，凝視他的雙眸，說:“你不相信我，我解釋千萬遍也沒有用。只是蘇流，尹絮腹中的是你的孩子。若你今天執意捨棄他，將來你會後悔的。”
蘇流冷冷地看着我，紅脣輕啓:“本王樂意。”
我垂首，以哀求的語氣對他說:“蘇流，她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親人，也是你第一個娶進門願意一生一世追隨你的姑娘，求你，放過她，放過她腹中的孩子……”
“可她還是背叛我了。”蘇流似乎不願意再多說了，揮了揮手，說，“動手吧。”
有兩個家奴將若織和尹絮的丫頭拖到了一邊，兩個摁住了尹絮的肩膀，大廳裡一下子就混亂了起來，尖叫聲、哭喊聲驟然響起。
家奴將手中的長棍高高舉起，倏然揮下。
“啊——”痛呼聲傳出了很遠，門外的家奴都忍不住抖了抖，卻都沒敢轉頭往大廳裡面看，主子的家事，還是不要管的好。
我冷眼望着抱着手在地上打滾的家奴，胸口有一股噁心感在翻滾。我用蝴蝶刀削斷了家奴的兩根手指頭，他的血流了一
地，尹絮側頭開始嘔吐。
“我說了，今天有我在，誰也不準動尹側妃。”我冷眼掃過那些拿着棍子的家奴，那些人忍不住抖了抖，可看着蘇流冷冽的眼神也不好鬆開尹絮。
“呵。”蘇流的聲音傳來，他的腳步聲響起，很快高大的身軀便已經擋住了我的視線，他俯身，笑道，“公主可真是好功夫啊。”
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他對我的稱謂，已經從“娘子”變成了“公主”。這夫妻情分想來是真的到頭了。不過，他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下的去狠手，也許下一個他會直接殺了我給他陪葬吧。
左手的蝴蝶刀還在手中，眼看着蘇流身後的家奴又舉起了長棍，我擡手正準備將蝴蝶刀飛出去，他卻抓住了我的手腕，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他冷然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裡:“尹素，你確定你要和我動手嗎？”
我擡頭望着他的眸子，猶豫了一下。可就是這麼一下，耳邊就炸開了尹絮的痛呼聲。我再看向她的時候，她捂着肚子癱倒在地上，她身下流出的鮮血緩緩洇成一條長河，一點一點緩緩漫延進來，開出一朵慘烈的鮮紅。
直到她的血蔓延到我的腳邊，我才驀然反應過來，向後退了一步。
尹絮痛得臉都扭曲了，說不出話來，目光定定地盯着蘇流站着的地方，一滴清淚從她眼角滑落，她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那眼眸裡，充滿了對蘇流的失望。
即使尹絮的身後是黃昏時分撒在地上的柔和陽光，我依舊感覺不到半點暖意，那陽光似乎是一雙無形的手，會將尹絮拉回深淵裡。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卻好像有一把銳利的錐子在我的腦海裡攪啊攪啊攪。
“啊——”又是一棍子落在尹絮的身上，尹絮抱着肚子痛呼，身下的血流的更加歡樂了。她身邊的那個小丫鬟掙開了家奴的手臂，撲在尹絮的身上。
蘇流聞到空氣中瀰漫的鮮血，感覺大腦一陣劇烈的疼痛，好像蠱母要破開他的腦袋出來一樣，他望了一眼地上的血，有一種嗜血的慾望從心底油然而生。
“去請太醫和穩婆來。”蘇流擺了擺手，話剛剛說出口，卻發現身邊的我突然倒下，身上的紫色衣裳沾染到了尹絮流出來的鮮血，開出了炫麗的花朵。
用鮮血澆灌的花朵總是美麗的。
尹絮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蘇流抱起昏迷的我怒吼傳大夫的樣子。她的肚子越發沉重，疼痛感、撕扯感越來越明顯。可她的身邊卻只有她的陪嫁丫頭和姐姐身邊的若織姑娘陪着，她們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薄弱，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以前總是聽孃親說，蘇府二公子蘇流多麼地冷血無情，她從來不相信，執意要嫁進這王府裡來。直到現在她才突然發現，是了，那男人，的的確確是冷血無情的。
至少，對她是。
肚子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她捂着肚子，孩子蹬踢她的力度越來越小。孩子，不要離開孃親……求求你……不要離開孃親……
歡意閣。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眸子裡寫滿了茫然，再閉上眼睛，昨天發生的事情又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尹絮……尹絮！我倏然坐起來，身邊突然有個人傾身探了過來，我看了一眼，竟然是一身華服的蘇縈。
許是躺久了，身子綿綿地，一點力氣也使不上。蘇縈見狀，讓若織拿了個軟枕墊在我的腰後，說:“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不小心着點。”
我擡頭望向她，“什……什麼？”
蘇縈將她的小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說:“這裡，有你和二哥的孩子，已經兩個月大了。這些日子奔波勞累，這才昏了過去，以後可千萬小心。”
我呆滯地望着自己的肚子，這裡居然有個小生命？腦海裡突然劃過蘇流的臉，他冷着臉說:“這個孩子，本王不想要。”
我苦笑，道:“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可是想到了尹側妃一事？”蘇縈小心翼翼地問，“這事的確是二哥魯莽了。可是嫂嫂可有想過？二哥的日子快到頭兒了，若是生下來的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又不是二哥的血脈，將來這蘇家的家業便是由這個孩子繼承的……”
“我那妹妹，愛慘了蘇流。”我扯了扯嘴角，“二孃爲了保護她，隱瞞了尹氏一案還有蘇家的份，直到她執意要嫁給蘇流，才告訴她的。可那傻丫頭，卻還說沒關係，即使是做妾也不要緊，只要能緊隨他左右便是了。”
“這樣的姑娘，會不守婦道嗎？”我擡頭看向她，“即使知道蘇流就是她的殺父仇人，她還是執意嫁進了蘇家。成親不到一年，蘇流便要納妾，她包辦了所有的事務，受了委屈也不說。這樣的姑娘，她會背叛蘇流嗎？！”
蘇縈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我閉上眼睛，問:“我妹妹，如何了？”
蘇縈猶豫了一下，說:“寅時的時候生了個男孩，只是……只是剛生出來就已經去了，連哭都沒有哭出一聲來。”
我的心驟然變得很疼，“那你二哥呢？”
“大夫診出了喜脈，二哥便到宮裡來求我來看看你，我來了之後他纔去了尹側妃的院子裡，便一直守在那裡。”蘇縈頓了頓，道，“嫂嫂，你是要這個孩子的吧？”
“只怕我要，你二哥也不要。”我苦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你二哥看見我與皇兄同睡一牀了。”
如意閣。
一走進尹絮所在的屋子裡，便看見了蘇流坐在桌子便悠悠地喝茶，見到我來了，纔將茶杯放下，朝我走來。
“怎麼就出來了？身子好些了嗎？”他柔和的聲音響起。終於，他對我說話的聲音已經不再是充滿了冰冷的陌生，全是託了肚子裡的孩子的福吧。
“多謝王爺關心。”我越過他，走到了屏風後面。
“尹素……”他在身後喚我。
“怎的，我妹妹肚子裡孩子的一條命還不夠讓王爺消氣嗎？”我轉頭看他，“是不是還要我肚子裡的這條命，纔夠證明我們兩姊妹的清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