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9
壽康宮。
蕭月太后跪在厚厚的墊子上，雙手合十指尖輕輕地點着額頭，雙目微微閉着，對着面前的觀音菩薩誠心地念着佛經。
竹青將燃着檀香的火爐放在桌子上。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腳步聲，竹青轉頭看去，原來是匆匆趕來的皇帝，於是俯身在太后的耳邊說道：“太后，皇上來了。”
太后微微點點頭，依舊念着自己的經。
竹青給皇帝行了個宮禮之後，便退出了大殿，順手將門也關上了，把空間留給了屋子裡的一對母子。
東方顥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唸佛的女人。
太后唸完佛經，朝着觀音拜了三拜之後才站起身來，轉身看見一臉冷然的皇帝，便笑着說道：“哀家好歹養了皇帝這麼多年，如今皇帝連一聲母后也不願意叫了麼？可真是枉費了哀家這麼多年的苦心啊。”
忽而，太后笑道：“也是，你的母后是那個人。”
“太后找朕有什麼事麼？”東方顥也不理會她語氣中的冷嘲熱諷。
太后微微一愣，隨即說道：“也沒什麼，就是聽說戰郡王又要娶側妃了。”
提起此事，東方顥的俊眉擰在一起，說：“恩。吏部侍郎的小女兒揚眉，督查府總理的妹妹雲想，大學士的孫女王可人。”
“這些可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兒或親戚啊。”太后皺眉，“按理來說，這些官家姑娘再過一年就可以進宮選秀了，再不濟也可以嫁個好人家當個正室，怎麼如今個個要請旨給個郡王當側妃啊？”
東方顥冷哼道：“雖是高官家的女兒，但進宮若得寵或許還能是個妃位，若不得寵就得一生在這後宮中孤老。嫁進了戰王府說不定就是戰王妃，持一府之權。何況連舞陽公主都是側妃嫁了，她們還有什麼委屈的。”
太后突然嘴角微勾，笑着說：“哀家今天得到消息的時候心裡有個主意，後來想想皇帝心裡只怕也是這樣想的。”
東方顥擡眸看了眼太后烏黑的眼珠，輕描淡寫般說：“既然這把火燒的不夠旺，那麼就多加點柴火，燒的越旺越好。”
“聽皇帝的意思，是有人選了？”
東方顥幽幽一嘆，說：“眼下還沒有。朕膝下無子，清宸還未及竿，幾個親王府上的郡主也年幼，實在沒有適合的人選。”
太后看着皇帝，紅脣輕啓：“皇帝還漏了個人選吧。”
“不行！”東方顥拍案而起，低聲吼道，“朕不同意！朕絕對不同意！”
“咚咚——”不等皇帝太后再說什麼，陣陣的敲門聲傳來，隨後竹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稟太后皇上，素安公主來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的嘴角勾出一縷細微的微笑，說：“快請公主進來。”
“吱——”地一聲，竹青將門推開，跪在大門邊上，我脫下外袍交給身後的秦月兒，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太后的面前，行了個禮標準的宮禮：“兒臣素安給太后請安，太后金安。給皇上請安，皇上金安。”
“好了，快起來吧。”太后看着東方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滿意地說道，“快坐吧。你回宮之後也沒來哀家這裡坐坐。”
我坐在太后的身邊，恭敬地說：“是素安疏忽了。”
跪在門邊的竹青看了眼屋子裡看似和諧的三個人眉頭微皺，還是起身將門關上。
我瞄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東方顥，也注意到了太后嘴角的那抹微笑，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背後有一種涼涼的感覺。
“皇兄這是怎麼了？”我開口問道。
“皇上想着戰王馬上又要納側妃了，這一屋子的女人沒人管着，何況戰王年紀也不小了，膝下還一個孩子都沒有，就想着要給戰王選個王妃。”太后笑眯眯地說道。
我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我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那種感覺和下午蘇流說要娶我之前的感覺是一樣的。
“素安年紀也不小了。”太后臉上有了一抹愁容，“當年若不是那事，素安和皇帝只怕連孩子都有很多個了，如今封了公主，和往昔可不一樣了，可想過成親？”
我和東方顥的臉色更難看了。
“素安年紀是不小了，只是在宜春院輾轉了十年之久，對情愛什麼的都無所謂了，只怕皇兄得養素安一輩子了。”我微微一笑，說道。
太后面不改色地嗔道：“這樣想和普天寺裡的姑子有什麼區別！姑娘家的總歸是得有個好歸宿。”
我看了眼始終沉默不語的東方顥，心涼了一半。
“就算素安想嫁只怕也沒人敢娶啊！”我將垂下的髮絲攬到耳後，“素安年二十六了，母后在素安這個年紀的時候，皇兄只怕都能下地走了。更何況在那種地方呆了十年，又有着樂籍的身份，只怕沒有人家會覺得素安還是黃花閨女了。”
我感覺到東方顥冰冷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不可胡說！”太后皺着眉頭低吼，“你如今是東臨國的公主，皇帝的妹妹，若你自個人都看不起自己那誰還看得起你？！”
我低頭，說：“素安知錯了。”
“說起親事，戰王可是個好人選。”太后緩和了聲音，撫摸着我的手，說道，“戰王與你是一起長大的，互相也瞭解心性。如今他也是個郡王，掌握着東臨國的兵權，爲人也算是忠誠可信，若你願意，就指給戰王當王妃，如何？”
我低着頭不說話。
當年的事情太后不是不知道，爲何現在還要將我指給蘇流？我與蘇流之間有着怎樣的仇恨她不是不知道！尹絮現在可還是他的側妃，難道要我一個做姐姐的去搶親妹妹的丈夫麼？！這怎麼可能！
太后到底是怎麼想的？
“好了。”一直沉默的東方顥終於開口說話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不要再提了。朕的素安要嫁就得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子，戰王不適合。”
我擡頭看向他。
他朝我微微一笑，那一瞬間我的心窩被一股熱流灌滿——此時的他讓我覺得我爲他做了多少那都是值得的，他值得我去爲他付出。他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如今卻再也不是我能夠覬覦的男子。
太后的臉色有些難看。
“素安年紀也不小了，再這樣耽擱下去哀家心裡不安啊。”太后的雙眸直射東方顥，笑的有些猙獰，“皇帝要知道，尹王妃可是哀家的親妹妹，若她在天之靈知道素安如此，只怕會不安啊。”
東方顥雙瞳收縮說道：“太后還是不要太勞心。”
我坐在一邊自是聞到了一股不一樣的硝煙，我心裡的不安與疑惑越來越深。我面前的這兩個可是親母子，太后對東方顥從小就很是疼愛，東方顥亦是很孝順啊！
“朕還有點事先走了。”東方顥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朝我使了個眼色，“太后安心在這壽康宮安享晚年，朕改日再來向太后請安。”
“皇帝政務繁忙要注意休息。”太后笑道，“素安經常過來陪陪哀家就好了。”
“只怕這也不行。”東方顥冷聲說道，“素安馬上要運輸軍糧到前線去，朕也有重要的任務交給素安，若太后實在無聊，朕會叮囑
清宸和幾個親王妃時常過來請安。”
我心裡詫異卻沒有表現出來。
“素安，跟朕去御書房，朕有事要交代你。”
“是。”我朝太后屈膝，“太后，兒臣告退。待來日兒臣得空，一定再來向太后請安，兒臣也定當竭力爲皇兄辦事。”
太后僵硬着臉色點了點頭。
我跟隨着東方顥的腳步離開了大殿，一出壽康宮我的心臟便抽痛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就過去了。我轉身看着壽康宮大門上懸掛着的匾額，亮金金的打字晃得我有些眼花。這兒時最愛來的地方如今卻給了我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我沒敢再多呆，趕緊去了憶尹殿。
“月兒，你立刻回宮，讓影來憶尹殿找我。”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東方顥和太后之間的關係實在太詭異，很難讓我不懷疑。
“是。”秦月兒應了一聲，轉身朝太液池的方向跑去。
當我查到了背後的真相之後，我在無限的後悔中坐上花轎，那個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如果我沒有去調查這一切，是不是我就不用這麼傷心，這麼難過，這麼無奈地坐上花轎。
憶尹殿。
待我向影交代完要事趕到憶尹殿的時候，大殿裡除了東方顥以外蘇流和清宸也穩坐在宮殿裡， 三人皆是一臉的嚴肅。
“出什麼事了嗎？”我不安地問。
“素安姐姐。”清宸走上來抱住我，毛茸茸的腦袋在我脖子邊上蹭來蹭去，語氣裡帶着哽咽，“雲州戰事告急，九皇兄受了重傷。”
“什麼？！”我將清宸推開，東方顥及時將奏摺遞給我，我接過匆匆瀏覽了一遍。
“這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我跌坐在椅子上，“九哥的領兵能力是我們有目共睹的，竟然都拿不下一批不知道從哪裡冒不出來的軍隊麼？還受了重傷！”
“這也是我心中所疑惑的。”蘇流說道，“這支軍隊不僅僅攔下並重傷了祁清王，還守住了之前攻下的幾個州，如今又轉頭攻向了雲之國的邊界。僅僅不到五天的時間，便攻下了雲之國三個城。”
我沒能再說話。
蘇流走到東方顥的面前，一撩袍子跪在他的面前，雙手拱起作揖：“臣請皇上下旨讓臣前往前線援戰！祁清王重傷，需回京療傷，士兵們也需要軍糧，請皇上同意！”
東方顥坐在龍椅上高高在上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蘇流，不語。
清宸與我見狀一起和蘇流跪在他的面前，清宸的聲音還帶着嘶啞：“皇兄，清宸也請旨請讓九皇兄回京養傷！”
“素安請旨運輸軍糧前往前線！”我一語既出，蘇流與清宸驚訝地望向我。
“若皇兄相信素安，素安就在暗月閣裡挑選一百勇士與我一起前往前線援戰，必爲皇兄打退犯我疆界之人。請皇兄下旨！”
東方顥手指敲打着桌面，久久不語。
“請皇上下旨！”蘇流大聲說道，“那支軍隊能夠在攻打雲之國的情況下守住我國淪陷之地，必是還有餘力攻打我國，東臨國的疆土神聖不可侵犯！”
“請皇兄下旨！”我與清宸齊聲說道。
東方顥站起來，朗聲喊道：“康祿升。”
康祿升從門外走進來，跪在我們身邊，說：“皇上有何吩咐？”
“立刻八百里加急，傳旨去前線。”東方顥低聲說，“命前方軍隊死守前方，不可再冒進攻打敵軍，違令者軍法處置。封素安公主爲平北將軍，與戰郡王帶領五萬軍隊前往前線，即日出發。一旦我軍到達前線，祁清王立刻回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