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8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從高高的天窗射了進來，明亮的一條，有細小的灰塵不斷的揚起，在半空中輕輕的飄蕩。
蘇流緩步走到門口，將自己系在腰間的玉佩拿了下來，在守衛的面前晃了晃，守衛的人行了一個禮，便領着蘇流往裡面走去。一路而去，蘇流看着那些關在天牢裡的人，那些人不哭也不鬧，即使身上的傷口再多，因爲他們已經麻木了、絕望了，只是在這小小的地方默默地等待自己死亡的時候。
守衛的人停在一扇牢門前，說：“王爺，還請長話短說。”
蘇流謝過之後，守衛的人便退了下去。在蘇流的面前是一個單獨的牢房，昏暗而潮溼，空氣粘膩，散發着一股陳年酶味。隔着粗實的木欄，他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坐在牆角的蘇嚴之。他一動不動，似乎是睡着了，臉被籠罩在陰影裡，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蘇流也不開口說話，只是揹着手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來了啊。”過了許久，蘇嚴之突然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了蘇流，卻“呵呵”地笑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是我？”蘇流冷聲道。
“現在還能來看老夫的無非就是你和子烽，昨天子烽就來看過我了，如今也只有你會來看我了。”蘇嚴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
“果然薑是老的辣。”蘇流嘲諷道。
“是嗎？”蘇嚴之轉過頭來，犀利的眼神幾乎要望到蘇流的心底裡去，“也到底是敗在你的手上了，我的好兒子。”
“父親說的這話，兒子不懂。”蘇流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不懂？戰王爺怎會不懂？”蘇嚴之冷哼一聲，說道，“這種事情戰王爺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十年前僞造尹王爺謀反的證據，今天僞造老夫貪污的證據。”
蘇流的嘴角微勾，說：“父親說話可得有證據，別白白冤枉了兒子，好歹兒子還來看看父親最後一眼呢。”
“需要證據嗎？蘇流，你心裡清楚地很。”他的話音剛落，倏然轉頭看向我，聲音也拔高了幾分，“你說什麼？！最後一面？！”
蘇流“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可不是嗎，最後一面。從今以後，父親就只能與這四面牆爲伴，度過父親剩下的日子，大哥與我，甚至所有人，都不能來見父親了。”
他的話剛剛說完，一個人影就撲了上來，抓着木欄咆哮：“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我一身清白！何時搜刮過半分民脂民膏！”
蘇流後退了一步，冷眼看着他，說：“父親，您以前可不是如此天真。”
“逆子！”蘇流毫不懷疑如果打開了牢門，他尊敬的父親一定會撲上來掐死他，“就是你這個逆子！你居然這樣謀害你的父親！！”
“逆子？”蘇流冷哼一聲，“若不是我這個逆子，你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皇上授權僅僅一個貪污受賄的名頭怎麼把你送進天牢！”
蘇嚴之
突然安靜了下來，傻愣愣地看着他的兒子。
“蘇家如日中天，我手中握着兵權，你是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四妹是國母，外戚專政的例子還少嗎？”蘇流盯着他的父親，一字一句地說，“皇上是怕，將來這東臨國不再姓東方，而姓蘇！”
彷彿一下子都明白了，蘇嚴之失了氣勢，向後退了幾步。
“若不是我與皇上商量了這一計策，只怕如今關在這裡的人就不是你一個了，而是蘇府上上下下幾百人！”蘇流厲聲道，“我娶了那麼多女人來穩固蘇家，你卻在外到處與朝中大臣打交道！可是嫌蘇家死的不夠快！”
“不僅如此吧。”蘇嚴之蒼白的聲音響起。
“是！不僅如此！”蘇流的眼底裡劃過了一絲痛楚，“爲了娘幾十年來受的委屈，爲了我被你利用了幾十年！”
“如今我能爬到這個位置，全部都要感謝父親您的指教！”
蘇嚴之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當初你逼我陷害尹王爺，我的良心飽受折磨，可是你一定沒有想到，多年後你會落到這樣的下場，這叫報應！”蘇流冷笑。
蘇嚴之長嘆了一口氣，說：“爲了尹素，你真是恨毒了我。”
蘇流愣了一下，嘴角微勾，“是。看在你養了我這些年的份上，我已經替你打點好了一切，這裡的人不僅不會虐待你，伙食也比其他人好，但是——不會有任何人與你交流溝通，大哥他們也沒有機會再來看你了，我也不會再來，您就在這兒安度晚年吧！”
說完，蘇流便轉身離開。
“流兒。”蘇嚴之突然在背後喚道，“再喊我一聲‘爹’可好？”
蘇流的腳步頓了頓，說：“我剛進蘇府的時候，您讓我喚你老爺，直到我當上將軍之後，您才勉強讓我喊你一聲‘父親’，如今我想我還是喚您一聲老爺就好了。”
話音剛落，蘇流便大步離開了這裡。
戰王府。
夜晚不知不覺已經來臨，在用完晚膳之後，蘇流便將所有從蘇府帶來的人聚到了大廳裡，在他的手邊擺了一疊寫滿字的紙。蘇夫人花問柳坐在上座，蘇流則和我一起坐在她的左手邊，四妃則都回避了。
蘇流見人都到齊了，便說：“父親被終身監禁在天牢裡，今天喚各位來是希望處理好大家的去處。”
蘇流看了爾瀾一眼，爾瀾便將桌子上的那疊紙發給了衆人。從蘇府帶來的人，無非都是一些老僕人或是蘇嚴之娶的側室和侍妾。除了妾室手上拿着的是和離書，其他人手上拿着的都是入蘇府時簽下的契約書。頓時，大廳裡充斥了吵鬧聲。
“從今天起，我會搬到歡意閣，娘就住在我的扉居，等以後有時間再重新修建一下。”蘇流說完便悶哼了一聲——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這件事他從來沒和我商量過！居然自作主張！
“至於大家——”蘇流的視線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姨娘們拿了和離書去賬房領一百兩銀子便可
離開，算是本王孝敬各位姨娘的。蘇府的老僕人們可以選擇離開或留下，離開的去賬房領二十兩銀子的遣散費，留下的一會兒在爾瀾這裡籤一個契約書，以後就是戰王府的人。”
蘇流的話說完，大家都安靜下來了。
“本王的話，都明白了嗎？”蘇流突然拔高了聲音。
大家還是沒有回答，一個穿着極其素淡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略略屈膝道：“王爺，妾身跟了老爺一輩子，如今您讓我拿了和離書離開，還恕妾身做不到。”
蘇流微微一皺眉，道：“王姨娘的意思是想留下。”
王姨娘擡頭，眼睛裡蓄滿了淚水，說：“妾身可以一分錢不要，只求王爺讓妾身做個蘇家人，妾身就心滿意足了。”
王姨娘的話剛落，就有好幾個姨娘紛紛走了出來，齊聲道：“請王爺成全妾身的願望，做個蘇家人。”
蘇流的臉色不太好看，我緩聲道：“想留下，就當個丫鬟，去扉居服侍婆婆。”
幾個姨娘擡頭看着我，不說話。
“如何？”我淡淡地說，“公公已經入獄，王爺想方設法給各位姨娘尋着好去處，還希望各位姨娘能夠諒解王爺，戰王府畢竟不是收留所。”
“妾身願意！”王姨娘思索了許久，擡頭道。幾個姨娘也附和道。
“行。爾遐，去將幾位姨娘的和離書收起來，就將幾位姨娘安排在扉居的後院，以後幾位姨娘就是伺候婆婆的大丫鬟，每個月就按二兩銀子的月薪付給各位姨娘。”爾遐應了一聲，去將幾位姨娘的和離書收起來。
我看了一眼花問柳——從頭到尾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對於我們的安排都默默地接受了，既不反對也不贊成。
蘇流讚許地看了我一眼，暗地裡朝我眨了眨眼。
就在這個時候，雨來匆匆地跑了進來，撲倒在地上哭喊道：“少爺，天牢裡來了消息，老爺——老爺他……畏罪自殺了！發現的時候已經……已經……去了……”
蘇流在那一瞬間就愣住了。
一時間，大廳裡亂成了一片，哭聲充斥了整個大廳，在我耳邊炸開了好幾聲尖叫聲，幾個姨娘接受不了現實昏了過去，我立刻轉頭看向花問柳。
她依舊端坐在那裡，聽到了消息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只是那雙黝黑的眸子裡的色彩漸漸黯淡下來，她讓我想到了一個詞——心如死灰。
蘇流沉默着不說話，我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雨來。”過了好一會兒，蘇流聲音沙啞地開口說道，“你親自去一趟天牢打理，明天一早我會進宮面聖請旨厚葬父親。”
雨來哭着應了。
花問柳緩緩地站了起來，年華趕緊摻着她，生怕她倒下去，花問柳卻掠去了年華的手，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走出了大廳，她的身影讓我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下——十五年前，娘從華嫣然的婚宴上離開時也是如此。
“快，跟上婆婆！”我囑咐了爾瀾爾遐全部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