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9
冰墨初駭然地看向蘇流。蘇流的手臂還在流血，每過一會兒就會有一隻黑色的小蟲子從流血的傷口裡爬出來，然後舔兩口傷口周圍的黑血，掉到地上後便會死去。
“蠱術……”冰墨初呆滯地說道。
蘇流莞爾，從懷裡拿出手帕草草地包紮了自己的傷口，止住了血。冰墨初這才注意到，蘇流手臂上的血管都已經浮現在手臂表面，一根根血管就像一盤錯綜複雜的棋盤一樣橫亙在蘇流的手臂上，他不用想也知道蘇流錦服下的那具軀體會是什麼樣子。
待蘇流身體裡的所有血管裡都匍匐上那樣的小蟲子，蘇流就會死去。
“沒錯，是蠱術。”蘇流笑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色，再過不了多久就會死掉。冰墨初，我這一生替蘇家幹了不少壞事，現在報應來了，我欣然接受，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擾我妹妹的生活。”
蘇流臉上的笑容褪去，冷眼望着他，說道:“尤其是我那個還活在世上的妹妹。她如今有丈夫，有孩子，過得很好，你一個階下囚不要再奢望接近她，可明白？”
蘇流的靈感已經十分明顯了，也間接地告訴冰墨初蘇縈真正的身份——蘇縈還是蘇縈，只是軀體裡的那抹靈魂和他一樣，來自千年之後。
冰墨初站起來，淡淡地說道:“現下的我的確是階下囚，但那又如何？”
“也不會如何。”蘇流的嘴角微微勾起，道，“爲了安撫雲之國的臣民，聖上定會留你一條性命，但是你知道，在天牢這種地方，隨意死掉一個囚犯也是很正常的。”
“你威脅我？”冰墨初看向他，眼睛漸漸地眯起來，“顧傾，以前你可從來不會這樣與我說話，怎的當了王爺就忘了曾經你只是我的一條狗嗎？”
蘇流並不在意他語氣中的嘲諷，說道:“別忘了，如今你的身份，顧傾這個人，從未存在過，現下站在你面前的是戰洛王，是東臨國蘇元皇后的哥哥蘇流。”
冰墨初語塞。
“冰墨初，別去碰縈兒。”他冷冷地看向曾經需要他仰望的帝王，說道，“我們蘇家的女兒，此生在你的手上，一死一傷，別讓剩下的那個還死在你的手上。”
冰墨初的臉色很難看，蘇流捏起一隻匍匐在他手臂上的小黑蟲，一用力就捏死了小黑蟲，黑色的血漿順着手上的紋路流了下來。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就擺明了告訴你，柔兒已經爲你死了，若縈兒再因爲你而有半點差池，就算將來我死了，我也覺得不會放過你。蘇家除了我，還是別人。”蘇流面無表情地說道，“現在想要殺死你，就和捏死這隻蟲子一樣簡單。”
冰墨初沉默一會兒，才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說道:“顧傾，千年後的那個我和你一樣，在世上苟延殘喘，而縈兒始終陪在我的身邊，直到我閉上眼睛。我與縈兒都是孤兒，無父無母，青梅竹馬，整整二十八年的時光都相伴相隨。”
這是蘇流第一次聽到他提起過往，便沒有插嘴，
靜靜地聆聽。
“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我並不傷心我馬上就要死了，而是傷心以後我再也見不到縈兒了。”冰墨初擡起頭，望着天牢的天花板，說道，“可是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出現在盛京城的冰家，記憶中多出了一段‘冰墨初’的記憶，我便這樣活下來了。”
“我以爲這一世我再也見不到縈兒了，因此當我在盛京的街上看到柔兒那張和前世的縈兒一模一樣的臉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瘋了。”
蘇流看見冰墨初的眼睛有淚水，他想若是他是前世的冰墨初，我是前世的蘇縈，那麼死後重生的他再見到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時也一定會抓狂。
“當我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將柔兒娶回了雲之國，卻突然發現蘇柔只是蘇柔，而那個我被我傷害地淋漓盡致的女人卻是蘇縈的時候……”冰墨初突然頓住，彎下腰低喘。
那樣噬心的感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冰墨初，選擇只有一次。”蘇流說道，“在你勸縈兒進宮救救柔兒的時候，就代表你已經選擇蘇縈了，即是如此，便不要後悔了。”
冰墨初呆呆地看着地上，沒有說話。
“柔兒已經因爲你死了，若你真的心疼縈兒，便離她遠些吧。”蘇流說着，便轉身走出了牢房，重新上了鎖，“你好好呆着吧，我先走了。”
“顧傾。”冰墨初突然喚住他，“父皇曾經告訴我，只要有陰時陰日的女子就可以幫你誘出蠱蟲。你的時候已經不多了。”
“我知道。”蘇流看了一眼冰墨初腳邊小蟲子的屍體，說，“這些蟲子會讓我痛不欲生地死去，也會讓你悄無聲息地死去。若受不了這無邊無際的孤單，早些去了也好。”
說完，蘇流已經走出了牢房。
一出了天牢，望着湛藍的天空，慢慢地吐出一口氣。蘇流將手放在有些漲得發疼的胸膛，原來蠱母已經到這兒了，看來他就只剩下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王妃在哪裡？”突然很想見見他的小娘子，於是問身邊的雨來。
雨來擔憂地看了少爺一眼，說道:“已經從軒帝的修封宮回來了，似乎又去了皇上的別院，少爺現在要過去嗎？”
蘇流看了看天色，說道:“也好，去向皇上請安，順便接王妃回來。”
雨來捂嘴笑了笑，揶揄地說道:“王爺是想王妃了吧。別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王爺一個時辰不見王妃如隔三秋啊！”
蘇流被人說破了心事，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一路匆匆地走到了素煜帝的禾居，門外竟然沒有人通報，裡面一片寂靜，扯來一個小太監問了問，才知道皇上和戰洛王妃都在禾居的側閣。
蘇流敲了敲側閣的門，裡面沒有人應答，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少爺還是進去看看他。”雨來說道，“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糟糕了，這裡可是軒帝的地盤，我們勢單力薄，發生什麼很難說。”
蘇流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推門進去。
側閣
很小，而且裡面的擺設十分簡單，一眼便能看得見。於是蘇流一眼便看見了地上混在一起的衣服，以及牀上兩個沉睡的人，皇上和他的……娘子……
蘇流的身子狠狠地顫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撞在門上發出了巨響，雨來戰戰兢兢地扶住王爺。也是這聲音才吵醒了牀上沉睡的兩個人。
我從睡夢中悠悠地醒來，側頭看見了一張極爲熟悉的臉，待清醒了一些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躺在我身邊的這人並不是蘇流！而是……而是東方顥！
“啊——！”我驚叫地坐了起來，東方顥亦悠悠地醒來，我這才發現我們兩的身上都沒有穿衣服！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忍不住開始顫抖，可當我轉過頭的時候整個世界彷彿都坍塌了——蘇流正站在門邊，冷冷地看着我們兩個。
“蘇流……”我拉着錦被捂住沒穿衣服的軀體。
東方顥此時也已經清醒了，聰明如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即使他是帝王，他無法再說什麼。他睡了臣子的娘子，是如何也說不過去的，這是宮廷醜聞！尤其這女人還是他的妹妹，親妹妹。
蘇流覺得自己的胸口疼的厲害，顧不了什麼，轉身便走了出去。
他真的沒有想到他還沒有死，他的娘子便已經開始尋找她的另一半了。只怕待他死去之後，便會立刻入宮，從此和她的青梅竹馬過着幸福的日子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爲何不乾脆在契約的期限到的時候就乾脆地離開？爲何……爲何還要這樣欺騙他？！爲何！爲何！！
“砰——”進了一個小巷子，蘇流忍不住將自己的拳頭砸在牆上！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騙他！！爲什麼！若是一開始便讓他以爲他們是不可能的，那到現在他也不至於如此生氣、如此失望！
“蘇流……”我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他沒有轉身，依舊背對着我，背影透着冷漠。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應該說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現過這樣的他。
一直以爲，他對我都是極爲憐惜的。從一開始的歉意，到後來對我深沉的愛意，他總是對我極爲溫柔，從未表現過如此冷漠的一面給我看。
“蘇流，你聽我解釋……”我上前兩步，正想拉住他的胳膊，卻發現他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我的觸碰，猶如對待一個他極其厭惡的人。
“離我遠些。”他低沉的聲音傳來，“趁我還沒有徹底討厭你之前。”
我的大腦在那一瞬間是空白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眼淚嘩嘩地往外流。他讓我離他遠些，在他還沒有徹底討厭我之前。
“不是的，不是的，蘇流，你聽我解釋！我和皇兄什麼都沒有發生！真的！我們在修封宮喝酒，醒來以後留在側閣了！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我站在原地，哭着說道。
“不用對我解釋，我不想聽。”蘇流看了我一眼，又匆匆地將視線移開，我從他眼底裡看到了一閃即逝的厭惡。他，已經開始厭惡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