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丈夫嗎?剛剛那個男人?”妙齡傾了傾身, 看着她的眼睛好奇地問道。
“是啊,他很帥,對不對?”杜小諾突然對妙齡露出了一個極甜美的微笑, 眸子裡晶晶亮亮的, 聲音也雀躍了起來, “我第一次見到他, 就覺得他好帥, 我還想着,這是人嗎?人沒有長那樣的吧?應該是哪本童話書裡掉出來的王子吧?我馬上喜歡上了他,然後馬上就給他寫了情書。”
“哈?”妙齡驚訝萬分, 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巴,然後興奮地追問, “真的?你那麼大膽?那後來呢?後來呢?他就同意了?”哇噻!好浪漫啊!
“因爲我見到他的第一眼, 他就是穿着白色的襯衣, 白色的褲子,很高挑很修長, 還有一點點長的頭髮遮住眼睛,我覺得很好看,然後就在情書裡寫着,如果他同意和我交往,第二天就穿着白色襯衣來學校, ”杜小諾漸漸地沉浸在了幸福的回憶裡, 臉上也奇異地染上了一層紅暈。
“他穿了!”妙齡激動地搶過話頭。
“沒有, ”杜小諾噗呲一聲笑起來, “你知道嗎?其實他根本沒有看我的情書, 他每天收到的情書都太多了,隨手丟在抽屜裡就不管了, 我只是其中的一封而已。”
“啊?那是怎樣啊?後來怎樣?”妙齡意猶未盡地從椅子上蹦起來,坐到杜小諾的身邊,急急地追問着。
“我很生氣啊,”杜小諾眼睛一瞪,“第二天我就在教學樓下面等着他,可他居然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來,雖然也是帥得天理不容的,但是我還是氣得衝過去,我衝到他面前,把他嚇得不輕,我指着他說,方翌晨!你爲什麼沒有穿白色襯衣?”
妙齡嘴巴馬上張成了一個很圓很圓的O。
“他看着我莫名其妙地又是皺眉又是瞪眼的,他想罵我吧那時候,哈哈,但是他沒說話,就看着我,我想他一定忘記我了,一定覺得我是神經病,哈哈!”
杜小諾哈哈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飈出來了,直到妙齡好奇地窮追猛打,她才繼續說道,“我見他沒理我,就把情書給他背了一遍,他一邊聽一邊像見了鬼似地看着我。”
“哈哈哈……”妙齡笑得滾進了被子裡,“然,然後呢?”她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淚追問道。
“然後呀……”杜小諾揉了一把臉,活靈活現地學起方翌晨的表情來,“他就這樣,傻傻的,愣愣的看着我,兩隻眼睛眨啊眨啊,吞吞吐吐地說,我,我襯衣洗了,沒,沒幹,明天,明天穿……哈哈……”說完,杜小諾也滾進被子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倆姑娘在被子裡笑作了一團,妙齡說,“哇噻!好浪漫哦!”她兩眼放光,一臉豔羨,“他一定也喜歡上你了,不然他爲什麼這麼回答你啊?”
“嗯,他後來告訴我,當時可能是腦抽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就這麼說了。”
“然後呢?你們就在一起了啊?”
“嗯,”杜小諾笑着點點頭,“既然他沒有拒絕我,我就當他同意了唄,馬上跑回教室宣佈,這個男的是我的,誰也不許再給他寫情書了!誰要是敢給他寫我逮着一個揍一個!”
“啊?你好霸道!”
“噗”杜小諾失聲笑道,“當時他也這麼說的,還說他並沒有承認過我是他女朋友,但是因爲這件事,他被教導主任抓去辦公室好多回,他也沒有否認過我不是他女朋友啊。”
“所以!你就這樣把他追到手咯?!小諾姐,你好厲害!”妙齡滿滿的羨慕崇拜,“你再說說,後來一定還有很多很棒的事情,快說,快點!”妙齡搖着她的手臂催促着。
杜小諾抿嘴看着她笑,“想聽啊,那就告訴你,其實他是一個……”
於是,妙齡就聽到了一個甜蜜,開心,幸福的愛情故事,當然,所有不開心的事情,杜小諾都沒提。
她們說了很久很久,笑了很久很久,誰也沒注意到門外的凌梓東站了多久,聽了多久,他手上提着的食盒早已經冰冷,他的腳也已經站到了麻木,他如一根荒野中死去的木樁一樣,一動不動,除了他眼裡清澈如一汪泉水汩汩噴涌而出的淚水之外,他幾乎是已經死了的。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挪動着沉重的步子離開。
只是很快地,他又回來了,而手上的食盒已經再次熱氣騰騰,站在門外,他誇張地擠擠眼,咧咧嘴,皺皺鼻,讓本來已經垮塌的表情變得喜氣起來。
“說什麼那麼開心吶?”他後退着用屁股頂開了門,大聲地說着。
妙齡驚得急忙朝杜小諾使了個眼色,從牀-上溜了下來,杜小諾會意地掩嘴呲笑。
“王妙齡!你豬啊?快點幫忙,很重!”凌梓東衝着妙齡大聲吼。
“你才豬呢!一個大男人提倆食盒喊喊喊!”妙齡撇撇嘴,丟給他一個白眼,卻並不動手幫忙,只站在一旁看着他笑。
“你!”凌梓東一驚非同小可,皺眉瞪她,“嘿?……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敢給我頂嘴?”
妙齡依舊站着不動,“你現在纔來?用爬的啊?都要餓死了!我不管你哦,我今晚有論文要寫,我先回去了。”說完,蹦跳着衝杜小諾擺擺手,“小諾姐,我走咯!”
杜小諾輕笑着點點頭。
“喂……”凌梓東看着妙齡瞬間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困惑地看着杜小諾一陣撓頭,“她怎麼了?打雞血了?”
杜小諾笑而不語,她不會告訴他,妙齡已經和她制定了一套攻陷他這個堡壘的計劃的。
“你去得是夠久的。”
“對不起啊,堵車太嚴重了,還好保溫效果非常好,現在還是熱乎的。”凌梓東把食盒打開,把裡面香噴噴的肉湯盛出來,“趁熱吃。”他笑着遞過勺子。
“謝謝。”杜小諾接過,才發現原來笑,也是個體力活,她已經覺得好累好累了。
凌梓東看着她疲累的樣子,眸子黯了黯,“還說呢,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畫什麼花坊了,讓有心之人害你。”
杜小諾笑笑,“沒關係了,反正都是躲不過,現在這樣了也好,以後就不用擔心被曝光的事情老躲着了。”說到這裡,她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日後,還會不會有更可怕的事情曝光,也不知道柳青青有沒有發現那幅畫的秘密……
真相,一定會大白於天下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
“我相信你!”凌梓東注視着她一會兒,突然目光如炬地望着她,“你不是爲了錢會去欺騙別人的人。”
杜小諾舀湯的手驀地停在半空,眼眶不自覺地紅了紅,“沒關係,你就當我是那樣的吧。”她啞聲地說,“這湯不錯,你做的?”
凌梓東咬牙望着她,彼此不再說話,沉靜的空氣裡,有點點暗流寂寞地涌動。
方翌晨漫無目的地開着車,城市的喧囂忙碌,都與他無關,他已經沒有方向,沒有思緒,只是機械地讓自己不要停下來,他的世界裡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當玫瑰色的晚霞穿透薄薄的雲絮灑滿天際的時候,他回到了那棵木棉樹下,也許,只有在這裡,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並不是被拋棄在世界之外的一個孤獨的棄兒。
他無力地倚着樹幹坐下,仰頭看着那一朵朵血精靈般的花,晚霞殘忍地將她們裹成了悲壯的血紅色,他任由那血紅籠罩着他的周身,籠罩着他的心,他靜靜地坐着,靜靜地看着,耳膜裡的世界,寂靜得如同鬼魅的深夜。
直到一輪殘月憂傷地從地平線爬升至樹頂窺探着他,虛弱無華的月光哪怕盡了最大的努力,都無法給世界帶來任何一點光亮和溫暖,絲絲的風吹着他冰涼的頭髮輕輕地飄動。
看着那輪殘月,杜小諾的臉漸漸佈滿了整個夜空。
“翌晨,你喜歡月亮還是星星啊?”杜小諾趴在陽臺上看月亮,他則在窗邊的書桌前看文件。
“月亮!”他擡頭看了一眼月光下她的身影。
“爲什麼?我喜歡星星哎,月亮太耀眼,所以覺得永遠都碰不到。”她小小的感傷着。
“星星太吵。”他又低頭看文件。
“蝦米?怎麼會呢?你這是謬論!人家又沒說話又沒惹你,只是好好地待在那裡,怎麼就吵了啊?我喜歡星星!”她走過來趴在窗臺上,“翌晨,你就像月亮一樣耀眼,我就像星星,你越耀眼就越看不見我。”
他擡眸,正對上她像月光一樣的眼睛,皎潔,明亮,然而他卻在那雙眼睛裡看出了深深的不捨。
他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擁着她,嗅着她的髮香,“傻!我只是去出差一週,又在感傷什麼呢?”
“一週……”她窩在他懷裡,揪着他襯衣上的扣子,撅着嘴囁嚅着,“那一週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我一秒鐘都不願意你離開我!”
方翌晨沉沉的眸子凝固在某一個奇異的空間,那裡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在吶喊着:那明明就是愛,她纏着他的,她捨不得他的,她思念着他的,所有的所有的,都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