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冬青看着她忍氣失落的表情更是心痛。
“我以爲你恨她。”他看着方翌晨, 緩緩地說出這句話。
方翌晨星眸沉了沉,脣邊一抹微不可見的淺笑,他答道, “恨夠了。”五年已經太久, 他不會再浪費任何一點的時間了。
杜小諾雙目呆滯地窩坐在陽臺冰涼的地磚上, 看着樹影在夕陽下一點一點地拉長, 一點一點地變成了猙獰的樣子。
微風輕撫她的長髮, 夕陽悄然在那上面染上了一層悲哀的血紅色。
漸漸地,那血紅色彷彿也染上了心頭,使得她如夢如幻的意識裡, 遍佈着許多許多血淋淋的畫面……
也許她不應該呆坐在這裡的,也許她應該去紫煙花坊的, 也許她應該和小月說說話, 把那些深埋在心底從來不對人訴說的話都說了。
她的心裡莫名地慌亂, 莫名地恐懼,卻又不知所措着。
雪姨來看過她幾回, 和她說了幾回話,可她只是呆如木偶般一動不動地坐着。
其實,她不需要誰來陪她說話,她需要沉思,很久很久, 儘管她什麼也思不透。
“少夫人, 您好歹給我一句話吧, 看在我還配合您演了一場戲的份上。”雪姨立在一旁大聲說着話。
然而杜小諾的耳膜裡, 只有一些來自遙遠的空間裡扭曲怪異的滴水聲, 哦,或許是滴血聲, 因爲很粘稠。
“少夫人!”雪姨第N次走近她的時候,把手機抻到她的耳邊,高聲叫道,“您手機響半天了,是少爺打來的!您接還是不接啊!”
雪姨的這句話終於艱難地傳進她的耳膜,然而依然是一種扭曲怪異的調調。
不過,她好歹分辨出了少爺二字,心裡猛然咯噔了一下,接過來一看,不是方翌晨卻是凌梓東。
於是她擡眸朝雪姨丟了個不屑的白眼。
雪姨舒着一口氣,抿着嘴角搖搖頭往房門外走去,臨了還丟下一句,“有什麼可想的啊?夫妻倆好好的不就行了嗎?”
“喂,”杜小諾開口,然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變得沙啞而無力,她急忙清了清嗓。
“小諾?是小諾嗎?”凌梓東大概也是感覺到了,一急,聲音不由得也拔高了幾分。
“是我,幹嘛?”杜小諾沒好氣地皺眉,這傢伙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一驚一詫的壞毛病?
“你聲音怎麼這樣?不舒服?”
“沒有,剛睡午覺,你很煩哎!找我有事啊?”杜小諾懶懶地把下巴墊上膝蓋,懶懶地出聲。
“有事啊,我媽做了豬肚雞,讓你回來吃飯呢。”
耶?杜小諾一個激靈,興奮起來,“真的?豬肚雞?”
“那還有假啊?香噴噴!正準備出鍋呢,還有香蔥爆大蝦,快點回來!大家都等你!”
“好……”杜小諾剛說了一個字,瞬間想起了方翌晨來,他好像說了讓她等他的……
“可是……”她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凌梓東在電話那頭聲音疑慮。
“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等下我再給你回過去。”
杜小諾掛完了凌梓東的電話,打開通訊錄,撥通了方翌晨的電話,然而,卻是無法接通。
“搞什麼?”她惱火地掛掉重新又撥了一次,還是不通。一連撥了幾回都是如此。
啊!最煩要找人的時候電話無法接通了!起碼也得是無人接聽嘛!
“那就別怪我了!”她磨了磨下巴,把手機丟在陽臺上的一張藤椅裡。
“豬肚雞!等着我!”她眉飛色舞地張開雙臂,衝着夜幕漸漸開始降臨的天空吼道。
“少夫人,您是不在家吃飯了嗎?”雪姨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少爺同意嗎?”
“……幹嘛要他同意?再說了,我打電話沒打通。”杜小諾吊着眼角回頭答她,心裡有小小的不爽。
雪姨看着她好一會兒,突然微微一笑,“少夫人,今晚就在那邊過夜吧,到了就打發李立回來。”
……耶?這個笑容好奸詐!非奸即盜!
但是,管她呢!
杜小諾心情雀躍着,腳步輕快着,她又可以回到那個溫馨的小院了呀!又可以熱熱鬧鬧地聽房東一家吵吵鬧鬧了呀。
“你可以先去遛遛,等我電話。”她對李立說着,“要是敢自己跑回去,我就炒了你!”方翌晨讓她等他,無論如何,她還是想回去的,但是萬一雪姨事先和李立通了氣的話……
“放心!我永遠不會丟下你。”李立笑得如一縷清風。
嘔……跟你很熟嗎?杜小諾翻了翻白眼跑遠了。還沒跑進門口就聽到房東太太的叫罵聲,夾雜着房東先生不甘示弱的低沉的囁嚅聲。
“張姨!我好想你啊!”杜小諾大喊一聲,從門口一路張開雙臂飛跑進去,一把摟住房東太太柔軟又圓乎乎的身子。
“哎呦,這孩子!”房東太太手上還拿着大勺,笑呵呵地道,“你看,我這一身的油!別蹭了你!”
“沒關係呀!”杜小諾飛揚着眉毛,伸手拍拍她的圍裙,“我什麼時候怕髒過?張姨做飯的時候最美了!是不是啊,凌叔?”她回頭看着房東先生笑道。
“哼哼……”房東先生撇着嘴角高擡着下巴,瞟了房東太太一眼,搖着頭一臉嫌棄。
杜小諾有板有眼地學着他的表情,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喲!可別學他!”房東太太拿着大勺朝丈夫點了點,“那一臉老褶子就這麼來的,小諾,你先坐會兒,我把蝦盛出來哈。”
房東先生聽了,嘴角就撇得更厲害了,下巴也翹得離了脖子老遠。
“好了,凌叔,快去幫忙拿個碟子。”杜小諾話音剛落,就聽到房東太太大喊着老凌了。於是房東先生嘴角一揚,立馬貓進去了。
“哇噻!嘴角這弧度彎得哎,嘖嘖……”杜小諾由衷感嘆。
“別理他們了,你這在的時候還好,你這一不在吧,這倆沒一天不鬧的,搞得我現在都不想回家,不然我也去小月家住得了。”凌梓東一邊笑嘻嘻地埋怨一邊擺放着碗筷。
“想得美!”杜小諾眼珠子一瞪,走近石桌,看着一桌子的菜吧啦吧啦地咂着嘴。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是不是香噴噴?”凌梓東給她盛了一碗湯,又鄭重地衝她眨了眨眼,“趕緊趁熱喝!不然妙齡來了,我媽這第一碗鐵定是給她的。”
杜小諾接過碗,笑了笑,“這重要嗎?”
“當然了!”凌梓東認真地點頭,認真地答道,“這寓意不一樣。”
寓意?寓意大概就是房東太太真的太喜歡妙齡了,真心把她當未來兒媳婦了,這第一碗湯,就是婆婆對於兒媳婦喜愛的直接表現啊!
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婆婆,真好。她差點就擁有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婆婆了……
杜小諾在心裡嘆了口氣,隨意地把碗擱到桌上。
“怎麼了?”凌梓東不解地看着她的動作,顰眉問道。
“沒什麼啊?”杜小諾又笑了笑,“這第一碗還是留給妙齡吧,別辜負了你媽的一片心意。”
……什麼我媽的一片心意?那是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好不好?凌梓東努了努嘴,“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啊?”
“生你氣?”杜小諾愣了愣。
“對啊!氣我畫你了。”
呃,好吧,那的確是件該氣的事兒,但是她現在已經不想追究了,也沒那個心情和力氣去追究了,於是她故作生氣地眼皮一斂,肅殺地盯着他,“不聽話的傢伙!我不想跟你說話!”
凌梓東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不想跟他說話?可是他還想說聲對不起呢……
杜小諾擰着嘴角瞥了他一眼,不禁又覺得好笑,“瞧你!我不生氣了,反正氣也沒用了,”杜小諾挑了挑眉,揶揄地看着他,“你現在小有名氣了吧?我聽大魚說都有廣告公司找你了!不賴嘛!姐姐我給你當了一回模特兒你就火了。”
凌梓東臉色變了變,他不大聽得出來她話裡的諷刺成分有多少,但這不是重點好嗎?而且,誰在乎廣告公司啊?他要做的事情和廣告公司一點邊都不沾好嗎?他關心的是她。
“小諾!我是不是給你造成困擾了?”他謹慎地嚥了咽嗓子。
“這個嘛……”杜小諾努了努嘴,“總之,我死的時候你給我墊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