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近乎讓她瘋狂的無力感使得杜小諾陣陣眩暈和噁心。
她和盤托出了當年父親弄壞剎車的事情。
劉志成驚愕地望着她, 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故事,那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
“我很壞!對不對?”杜小諾悽然地一笑,“我居然害死了我丈夫的媽媽, 還讓他的爸爸失去雙腿, 我沒有告訴他, 反而還在他的家裡, 享受着他們給我的一切幸福和美好, ”杜小諾心如刀絞,淚如泉涌,“我是天底下, 最壞最壞的人!最最該死的人!”
心的傷口,從來不曾癒合過, 如今又再次生生扒開, 那鮮血淋漓的舊傷, 一天天地腐蝕下去,一天天地新傷不斷。
“不, ”劉志成心疼地看向她,“那麼他後來知道了,就和你離婚,把你趕出來了?他不原諒你是嗎?其實,也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杜小諾淚流成河, “我有機會可以告訴他的, 有無數的機會……可是我沒有, 爸爸後來希望我騙取公公的遺產, 騙取公司的股份……我沒辦法,我不斷地撒謊, 不斷地在家裡撒謊,在爸爸面前撒謊……”
劉志成悲慟地凝視着她,幾乎出於本能地,他伸出手臂,把她緊緊抱住,他想安慰她,可是不知道能如何做,似乎怎麼做都是徒勞的。
“我以爲漸漸地可以勸爸爸放棄的,可是……翌晨聽到了……他聽到我和爸爸說的話……那都是假的,都是謊話,可是……我不能解釋,不能當着爸爸的面解釋那些話……我一天天地……一天天地……”杜小諾泣不成聲,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個字了,她終於崩潰地嚎啕大哭。
劉志成沙啞着嗓子,“你那麼些年,心裡到底承受了多少?有多少話憋在心裡,哪怕對枕邊的丈夫,也無法說出口……哭吧……好好地哭出來……”
杜小諾沒有推開他,也許此時此刻,她正需要一個懷抱給予的支撐。
波濤洶涌,伊人心碎,劉志成悄悄地幻想着,但願時間,此刻停留……
遠遠地,一輛白色陸虎緩緩開過來,然而平整的水泥路上,似乎在某一處,車頭突然歪了一下。
擁在一起的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車裡駕駛座上那雙冷森森的目光。
車子極緩慢,極緩慢地開過了。
“哎!看前面!”申冬青眼看着車子要往沙灘上開去,急得忙挺直了背,開口喊道。
方翌晨從後視鏡中移開視線,急打了幾圈方向盤,猛踩了一腳剎車,車輪尖利地嘎一聲,驀地停住。
申冬青被甩得坐不住,好在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老老實實繫了安全帶,不然不被從窗戶甩出去,就這麼結束三十幾年爲人類的生涯纔怪!
“我的個奶奶哎!有什麼可看的?你不要命我可要的啊!你知不知道剛剛就這麼,這麼……”申冬青伸出兩根指頭直往前戳,恨鐵不成鋼地抱怨,但是看見方翌晨的臉色就閉上嘴不再說下去了。
“唉!現在你臉上能刮下一車冰渣子,”申冬青無奈地搖頭,“真不知道,沒事跑這兒來幹什麼?人家前有一個未成年小男友,後有一個……哎!還別說,看起來這個可比小男友靠譜多了。”
方翌晨臉色鐵青,對申冬青的話置若罔聞,他彷彿掉落了一個奇怪的空間,背脊雖然挺直,但是肩頭卻微微發顫,一雙手僵硬着一動不動地抓着方向盤,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冷雋寒峻,他盯着後視鏡,然而後視鏡裡那兩個擁在一起的身影因爲車子轉彎而無法再看到了。
於是,一縷複雜的痛楚染上了他冰冷的眸子。
突然間,車子再次發動,迅速急轉彎,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甚至劃破了轟隆隆的波濤聲。
“喂喂!你別是要回頭吧?”申冬青驚訝地看向他,然而方翌晨混亂燃燒着的腦子裡並沒有思考任何東西。
車子再度經過他們的身邊,方翌晨幽深的眸子如深潭般,透過車窗,看着她被他摟在懷裡。
那麼地無助,那麼地柔弱……
難道她在哭嗎?難道她竟然在別的男人懷裡哭嗎?
“你確定這種情況下,你要停車?”申冬青臉色凝重,擔憂地看向他。
方翌晨深深地看着那雙人,深深地看她哭泣的臉……
終於,車子並沒有停留,漸漸地消失在海風裡。
杜小諾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累了,哭得心情沒那麼糟了,才擡起頭,眉心隱隱作痛着。
“劉警-官,我爸爸這次回來,我總覺得他可能是想再對我公公和方翌晨下手的,只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好像目前他還什麼都沒做,我不知道他在等待什麼,你能不能,派些人去保護他們?”
劉志成笑了笑,“你應該瞭解你丈夫的,你還不知道他的能耐嗎?他一個人,打五六個人那是沒問題的,何況你爸爸那種投機取巧,耍小聰明的人?”
“不,方翌晨還不知道這些事情,他不會防着我爸爸的,”杜小諾抹了把眼淚,“我公公腿腳不方便,我怕他有危險。”
“好,你放心,我會處理的。”劉志成再次笑了笑。
“或許你們可以派人跟着我,因爲我爸爸回來找過我兩次,似乎我在做什麼,他都看得到,我覺得他常常就在我身邊。”杜小諾疲憊地開口,疲憊地望着那雪白的浪花在巨石上一次又一次的破碎。
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掀起了她的衣襟,蒼白了她的臉頰,儘管如此,在劉志成的眼裡,她依然美得讓人心醉。
他溫柔地笑笑,“走吧,風大了,我得回局裡了,這些事情你不要想,交給我們吧!”
他挽了杜小諾的肩頭,走向車子,“你應該做的,就是好好照顧自己,不然,我想我下次應該會有取代你丈夫的想法的。”
杜小諾勉強笑了一下,是啊,此時此刻,她頭疼得快要死掉了。
她應該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
儘管劉志成執意要送她回來,杜小諾仍然嚴厲地拒絕了,因爲實在太累,她坐在公交車上,沉沉地睡去了,於是坐過了好幾個站,最後只好又換了輛車坐回來。
下了車,已經過了中午,早餐,午餐尚未吃過的她飢腸轆轆,腦子裡更加混混沌沌的,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前走。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微風輕拂,好似有催眠的魔力般讓人昏昏欲睡。
杜小諾睜着厚重的眼皮,低頭盯着腳尖,艱難地維持着清醒。
腳下的柏油路,有陽光透過樹枝投下的斑駁影子,她默默數着那點點星光般的亮麗。
突然,一雙錚亮的皮鞋跳入眼簾,杜小諾遲鈍地站定,遲鈍地擡頭。
待看到方翌晨憤怒而陰沉的臉時,她渾身一震,猛然清醒,瞪大了眼睛快速地左顧右盼,儘管平靜的午後只有清脆的幾聲鳥叫,然而她卻覺得鋪天蓋地的恐懼四面八方地襲來。
她觸電般驚跳起來,“你怎麼在這裡!快走!”她惶恐地兩步跑向他,一把拉過,往車子裡塞,“快進去!快走!不要來找我!”她嘶叫着。
方翌晨沉默着任由她拉扯,卻在靠近車門時,大手猛地一拉,以巨大的力道把她丟進後座。
記憶中,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粗魯地對待過她。
“翌晨!”杜小諾很快地坐了起來,看着他冰雕一般的冷峻面孔,心不由地一滯。
方翌晨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以同樣粗魯的方式把外套一脫,用力丟在一邊,長腿欺壓上去。
杜小諾慌亂中伸手去推他,卻反被他控制住,於是,她被他鉗制在他與後座之間,動彈不得。
“翌,翌晨……”杜小諾慌張地掙扎,但是突然發現,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只要她做出任何一個動作,都會顯得曖-昧非常。
“怎麼?以爲我會做什麼呢?”方翌晨冷蔑地譏笑,聲音冷淡而刻薄,“還是,你已經跟那個男人做過了什麼,不想我碰了?”
杜小諾驚得倏然看向他的眸子,發現自己瑟瑟發抖地印在他的瞳孔裡,那漆黑烏亮的瞳孔卻被一層厚重的寒霜緊緊包裹着。
她突然間,因爲這寒霜,心安了許多,只要裡面不是炙熱,不是滾燙的就行。
然而方翌晨卻被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沉靜惹怒了,他臉色鐵青,薄脣一擰,“你沒有話說?”
杜小諾看着他,努力地讓自己的眼裡佈滿了冷漠。
一股更深的憤怒染上了方翌晨的心頭。
“杜小諾!你聽着!你是我的!即使你不愛我!你也是我的!”他喘着粗氣,焦灼地低吼。
杜小諾瞪着眼睛微微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