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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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諾被在場的警-察問了幾句話, 抱着睿睿走出了房子,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方翌晨和柳青青小跑着到了跟前。

“睿睿!”柳青青面色驚恐地喊了一聲, 兩腿已經不聽使喚。

“媽媽!”睿睿在杜小諾的懷裡驚喜地看着她, 小腿一蹬, 掙脫下來, 甩着小手向她跑去。

“睿睿!”柳青青摟着兒子百感交集, 淚眼婆娑,“都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媽媽應該寸步不離的,媽媽應該把你帶在身邊的, 睿睿……”

小小的睿睿得到了滿足, 沒有什麼比重回媽媽的懷抱更讓人高興的了, “媽媽不哭,睿睿乖, 睿睿沒事。”睿睿伸出小手擦着媽媽的臉。

柳青青看着失而復得的心肝寶貝兒子,眼淚更是止不住,抱着兒子親了又親。

原來,幸福如此簡單。杜小諾第一次羨慕起柳青青,羨慕起睿睿。

“睿睿, 來, ”柳青青擦乾眼淚, 把睿睿帶到方翌晨身邊, “這是爸爸, 你見過照片的。”

睿睿擡頭看着方翌晨,眼睛裡的驚奇刺痛了杜小諾的眼睛, 她微微垂了視線,於是沒有看到方翌晨轉向她的炯然的目光。

“叫爸爸……”柳青青摟着睿睿輕聲說道,然而睿睿怯怯地不敢叫,柳青青蹲在他的身邊鼓勵着,“叫呀,你不是說想爸爸嗎?”

方翌晨低頭看他,烏溜溜的眼珠,乖巧俊俏的小臉……小小的人兒竟然激起了他心裡某種柔漪。

睿睿看看方翌晨又扭頭看看媽媽,眼睛裡急切而羞怯的慌亂讓他亮晶晶的眸子呈現出奇妙的光芒。

柳青青摟緊了他往方翌晨的身邊送去。

沉浸在幸福裡的人們忽略了孤單佇立在一旁的杜小諾,世界彷彿已是靜止的,雖然相隔不到幾步,然而,那溫馨的親情畫面,卻像烈焰灼燒着杜小諾長久以來缺失的那一塊心房,那緩緩的悲傷,一點一點地流進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

突然腹中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驀地一皺眉,雙手緊緊捂住小腹,再擡眸時,發現方翌晨正彎腰微笑着撫摸着睿睿的臉,柳青青仍然賣力地鼓勵着兒子叫爸爸。

杜小諾猛然間心口一抽,用力咬着冰涼的脣,掉開頭,轉身,腳步虛浮地離開。那個溫情的世界被她甩在身後。

晚霞幾近鋪滿天際,幾隻歸巢的鳥兒排着漂亮的隊形緩緩飛過,微風涼涼地唱着一曲哀歌從草坪,樹梢飄過,徒留下一串串輕輕的莎莎聲。

原諒我愛你,但卻無從訴說,無法相守,不能靠近……

當方翌晨再次擡頭時,杜小諾早已消失不見,他心中一慌急步追出門口四處張望,寂靜的空間裡只有晚風拂亂了他的頭髮。

“小諾……見鬼!”方翌晨懊惱地一陣頓足。

摸出手機,撥通了那串銘記在心的號碼,幾秒後,手機卻在腳邊響起,他猛地彎腰撿起,手機也不要了,她會去哪裡?真的已經走了嗎?

銀白色的月光灑滿了大地,稀疏地偶有幾顆孤單的星星於夜的帷幕中,輕輕嘆息,空氣中有一種低低的,細細的,像是嗚咽哭泣的聲音,那聲音纏纏繞繞,如涓涓流淌的溪流,不緊不慢地圍在杜小諾的周身。

月光斑駁了樹影,零零碎碎地投在她的身上。夢中一切的美好,已如這樹影斑駁,找不到原來的摸樣……

杜小諾一步一步地走了回來,每走一步,心就痛一次,每痛一次,方翌晨這三個字就在心上更沉一分。

“哎?小諾!”遠遠地看見她的凌梓東一個激靈,驚叫一聲朝她飛奔而去,“你這是去哪啊?你知不知道我擔心得要命啊?”他一臉近乎抓狂的焦躁,一口氣機關槍似地喊叫着,“你好歹有我嘛,有什麼事跟我說一聲啊!自己一個人是想怎樣?”

杜小諾擡眸望着他,眼裡有一種夢幻的迷濛。

“大魚告訴我,你那個前夫和別人有了孩子了,是不是真的!靠!他怎麼……”凌梓東自顧着說,驀然注意到她的臉色,不由一驚,急忙抓住她的肩問道,“小諾,臉色怎麼這樣?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杜小諾卻突然撲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直哭得肝腸寸斷,直哭得聽到的人心如刀割……

早就跟隨上來的方翌晨從樹後走了出來,把自己隱在樹影裡,只剩下一雙悲愴的眸子在夜色中哀然閃爍。

他好想走過去,把她擁進懷裡,吻去她的淚,他好想,從此刻開始的每一秒,都陪在她的身邊,彼此忘卻過去的種種。

然而,他還能這樣嗎?他不能了……

他應該轉身,應該就此離去,但是,那悲傷哭泣的背影,那深深刻在他心頭的哭泣聲,卻像是肆意瘋長的藤蔓,緊緊地纏縛着他的雙腿,如何離去?如何離去?

杜小諾狠狠地痛哭,很久很久了,她都想狠狠地哭一場,但是她從來也不能夠,心裡再苦,她都要把最開心的笑容掛在臉上,給方翌晨,給方浩然,給方家,帶來笑聲,她努力地給失去了母親和妻子的兩個男人去彌補那缺失的愛。

想哭的時候忍着,害怕的時候忍着,只要方家的兩個男人是開心快樂的,就足夠了。

今天,她不忍了,她要好好地哭一場,哭盡她的眼淚,哭盡她的傷心難過,父親沒了,方翌晨又成了別的孩子的爸爸,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方翌晨深深看了一眼她,終究還是走了,彼此既然不能靠近,那麼,當初執念活着的價值是什麼!

凌梓東把杜小諾帶回了家裡,房東太太第一個迎了出來,心肝肉疼地把杜小諾摟進懷裡,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不住地陪着流淚嘆息。

方宅。

方浩然看着站在地板上好奇地四周打量的孩子,只一瞬,他就知道他的確是方翌晨的孩子,那眉眼,那鼻樑,那小嘴,甚至那身形,都和方翌晨一模一樣。

“對不起,方伯伯,瞞着您那麼久。”柳青青垂着眼站在一邊。

方浩然喜愛地看着睿睿,微笑着伸手拉過他,“來,爺爺看看。”

睿睿喜歡這個爺爺的笑容,讓他覺得好安心,他揚起小臉也衝方浩然笑。

“睿睿,叫爺爺。”申冬青輕輕推了下睿睿。

“爺爺”睿睿甜甜地叫了聲。

“哎!”方浩然喜笑顏開地摸着睿睿的小臉蛋,“真乖!”

柳青青欣慰地看看睿睿,又看看方浩然,最後眼神定格在申冬青的臉上,申冬青也看着她,對她微笑着點點頭。

是啊,一切都好了,她的付出,總會有回報的,方浩然認了孫子,比什麼都重要。

晚飯過後,方翌晨沉着肩膀有氣無力地回來了,眼中無物,一個字都不曾說,徑直上了樓,把自己鎖在房裡,任誰也敲不開。

柳青青守在方翌晨的房門外已經一整夜,眼看一整天也要過去了,天又將黑下來,房門外聚集的擔憂焦急的人也越來越多,勸門裡的,勸門外的,輪椅的咔噠聲,碗盤的碰撞聲,急急的腳步聲,此起彼伏,一時間鬧哄哄起來。

“青青,你休息一下吧,守了一整天了,身體會吃不消的。”

“少爺,開開門,你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

“申經理,你勸勸我們少爺吧!”

……

睿睿張着一雙大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從剛開始的好奇到了現在的瑟縮害怕,他終於拉着媽媽的手,聲音顫顫地說,“媽媽,是不是爸爸生睿睿的氣了?是不是睿睿讓壞人抓走,爸爸生氣了?不喜歡睿睿了?”

柳青青一聽,心疼地一把摟過兒子只默默流淚。

申冬青一時間也是煩躁不堪,只一味抓耳撓腮。

此時的方翌晨癱坐在牀前的地板上,一條膝蓋屈起,手臂搭在其間,沉沉的頭顱頂着凌亂的頭髮深深地窩在臂彎中,一雙眸子凝固了濃烈而深不見底的哀傷。

窗外的夕陽小心翼翼地溜進來,悄悄地爬上他的頭髮,把他的身影裹成了寂寞孤獨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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