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時至今日, 你依然對我有如此深的偏見,你這樣指責我,到底有什麼理由?”
申冬青看着她凌然的神情, 心中微微有些異樣。
“我愛他!從來沒有任何的雜質!就算他不是方家有錢人的兒子, 我也仍然愛他!你沒有理由這樣指責我!”
申冬青半眯了眸子看了她一眼, “沒有雜質?你做過什麼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你可否告知?”
“這有什麼可說的?”申冬青不耐煩地甩手, “你一個家徒四壁的人跟着他不是爲了錢還能爲了什麼?你卯足了勁去追他, 不就是因爲他是方氏企業的繼承人嗎?”
杜小諾聞言不禁啼笑皆非,“申冬青,你想多了,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是隱瞞了身份的,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繼承人。”
“後來知道了你爲什麼不分手?”申冬青蔑視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很開心嗎?知道他的身家背景之後, 你不是蹭吃蹭喝的更甚了嗎?”
“蹭吃蹭喝?”杜小諾心裡有些痛,她何曾想要蹭吃蹭喝?真的是沒錢吃飯了……儘管如此, 她還是實在餓得不行了纔去找方翌晨的,原來竟是這樣他才那麼討厭她?
杜小諾突然不想去爭辯什麼了,大概怎麼爭辯都是毫無意義的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是, 隨便吧, 你可以走了, 如果你來就是讓我離開的話, 我已經知道了。”
申冬青乍一聽, 有些呆住了,這怎麼說收就收了?好歹多說幾句, 讓他下面的話找到出口嘛……好吧,他承認那會兒真看她不順眼,真覺得她是爲了錢來着,沒辦法,這樣的女人太多了,當然,討厭她主要還是因爲她從青青的手裡搶走了方翌晨。
“杜小諾!”申冬青挺了挺身,神色嚴肅,“你把我剛剛的話當廢話吧,我今天來有最重要的話還沒說。”
杜小諾擡眸看向他,同樣神情嚴肅。
方宅。
方浩年鐵青着臉從大門口氣沖沖地走出來,李立馬上從車裡迎了出來,恭敬地給他打開了車門。
方浩年回頭看了看大門邊鍍着金色邊框的方宅二字,心裡惱恨得臉上的紅肉抽了又抽,但僅是幾秒鐘後,他就如鬥敗的公雞,垂着頭,上了車。
方翌晨立在窗戶邊,看着車子漸去漸遠,目光如炬。
方浩然搖着輪椅靠近他,“李立那孩子,你讓他潛伏了多久?”他慈祥地看着兒子。
方翌晨回頭,對父親坦然說道,“我並沒有讓他潛伏,甚至我原本並不認識他,只是雪姨推薦說是她夫家那邊的侄子,人很踏實穩重,我才把他留在別墅,小諾走後,他申請了離職,我並不知道他去了叔叔那邊。”
方翌晨沉思了一會兒,“倒是因爲他拿到了那麼多重要的資料,我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把叔叔的事情解決。”
方浩然一愣,若有所思地默然不語,良久,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爸爸,您是懷疑什麼嗎?”方翌晨揚起手中厚厚的一打文件,裡面的每一條都足夠讓他把牢底坐穿的。
方浩然搖搖頭,“你叔叔肯定也在我們這邊安插了眼睛,否則,他不可能做那麼多動作,甚至是小諾的爸爸,都不可能那麼安分地躲起來等待機會。”
“您懷疑李立?”
“我不確定,我想不通他爲什麼要幫忙,你有沒有查過他的資料?”
“查過,他的資料很單純,大學畢業之後不久,就在豪翔集團做過一個月的保安,之後就被雪姨推薦到我這裡。”
“豪翔集團?李明亮?”
“嗯,爸,您想到什麼?”
方浩然微笑了一下,“沒什麼,只是覺得現在正義的年輕人,很少了,”他又看了看兒子手上的文件,欣慰地說道,“你這次辦的事很不錯,我可以完全放心把公司交給你了!”
“可是叔叔這次吃那麼大虧,他會甘心情願把股份讓出嗎?”
“放心吧,他在溫泉做的事情,還有這幾年在海外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只是逼我做一個決定而已,翌晨啊,”方浩然企盼地把手伸向兒子。
方翌晨走近握住,“爸!”
“我是想,你已經有能力撐起公司了,身邊有冬青,還有小諾,你一定可以把公司經營得更好,”方浩然細細地看着兒子的眉眼,細細地感受着兒子的氣息,“我想,把現在所有的子公司,都劃到你叔叔的名下,只給你留着總部。”
“爸……”方翌晨不解地顰眉,“您不怕叔叔他……”
“不會,”方浩然溫和地打斷他,“我相信,他不會再犯以前的錯了。”既然他知道了那個秘密,又保守了那麼多年,那就可以證明,他從來不想撕破臉。
“爸!”方翌晨急急喊道,“您知道多少花齡少女被他們……”
“我知道,他不過是逼我,翌晨啊,你不會怪爸爸吧?”
方翌晨聞言一愣,隨即肅然答道,“您作任何決定我都支持您,我仍然可以憑自己的雙手打下另一個方氏集團,只是爸,叔叔他有沒有對您提什麼不合理的要求或者脅迫您什麼?這件事我總覺得有某個我不知道的環節。”
方浩然微笑着捏捏兒子的手,“沒什麼,兄弟之間,一點陳年往事而已,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說完,並不等方翌晨說話,搖轉輪椅回房去了。
方翌晨眉頭緊緊地擰成一團,深邃的眸子久久地凝視着父親越來越老態龍鍾的肩膀。
夕陽漸漸地墜入地平線,天地間濛濛朧朧,宛如掉進了一張迷漫的黑紗之中,一輪青淡的月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蒼穹之中,靜靜地把她柔軟細膩的白光一點一點,默默地撒落人間。
杜小諾就窩在房間裡最最幽暗的角落,潔白的月光鋪撒在房間的地板上,如夢如幻,厚厚的牆壁遮擋了月光,使得她處於一片汪洋般的暗夜裡。
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心靈是荒蕪的,她的靈魂已經走失,遺落在五年前那個爭吵的傍晚。
“杜小諾!你竟然是這種人!”他突然從門外躥進來,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眸子裡的傷痛至今仍然時時浮現在她的噩夢中。
“你是不是爲了我的錢才接近我,是不是!”他在她面前咆哮着。
她想說不是的,但是站在翌晨身後的父親滿眼警告,她不敢說!她只能另外再找機會解釋了,於是她咬了咬牙答道,“當然!”
如果她知道那時的他剛從醫院回來,如果她知道他病了……她不會說出那兩個字,她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申冬青最後的一番話,彷彿一道道閃電,一聲聲巨雷,劈破在她的頭頂,耳膜,心臟,四肢。
甚至靈魂!
“剛好是他身體檢查結果出來的那一天,我在醫院幾乎已經……我覺得我快要死掉了,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直接去找你了,在他知道自己病成這樣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是去找你了!然而你是怎麼對他的!”
“當他回來的時候你知道他有多難過多痛苦嗎?好在當時我還沒查出你和你父親都和車禍有關,否則,你猜他會怎麼死?”
“當天他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也就是你從酒店見到他之後的第二天,他就不行了,我們把他送到醫院,你根本想像不到他是怎樣的自暴自棄,你哪怕有一點點人性,在他爲你付出那麼多之後,你都不會這麼去傷害他。”
“這一路陪着他的人,就是青青,醫生說唯一可以救他的方法只有移植骨髓,我們必須去美國,而青青就在那個時候,拜託我想辦法讓她懷上翌晨的孩子,但是,他的身體狀況……總之,是我想了辦法。”
“如果你得幸看到他化療的樣子,我想,你會恨不能殺了自己!”
……
不用看到那一刻了,她現在,就想殺了自己。
她記得那段時間,方翌晨總是特別累,胃口也不好,她本應該多關心他一點的,但是因爲申冬青到家裡來說起重新調查車禍的事情,她開始害怕,加上爸爸也常常到家裡來逼她儘快得到遺囑,因此哪怕是方翌晨告訴她說自己不舒服,她也無暇顧及了。
原來,他真的病了!還病得那麼嚴重!
慢性白血病!白血病!
翌晨!翌晨!
汩汩奔流的血液裡似乎有個猙獰的魔鬼不斷地嘶喊着。
杜小諾突然狠狠地抓着自己的頭髮,指甲深深地抓進頭皮裡,而心臟,就像被千千萬萬把尖刀切割着,刺穿着……方翌晨如白色陽光般的天使,就這麼躺在她的心尖,被切割得鮮血淋漓,血肉橫飛……
“你知不知道,翌晨化療的時候,頭髮全部掉光了,他常常照着鏡子看自己,有時候昏昏噩噩地問我,小諾看見我這樣,會不喜歡了吧,小諾喜歡看我好看的樣子。當他痛的時候,他會喊你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直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