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安翻開從暗格裡找出的糧簿,幾乎有五六個單獨分開的小冊子,上面確確實實都是山寨購進糧食的記載。
這看起來正常的東西卻不禁讓人感到奇怪。
不論是賬簿還是糧簿,都是有總冊的,也許信息之前是分開記錄的,但到年中、年末的時候都要彙總到一個冊子上,之前用過的小冊子,也就沒有用了。爲了避免信息外流,人們大多都會把它銷燬。
誰又會特意把這些東西留下來,還存放在暗格裡呢,這未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沈硯安修長的手指微微頓住,他摩挲着其中一頁特殊的厚度,感受到了明顯的異物感,拾起案几上的小刀,他將那張奇怪的紙,輕輕割開,一張顏色明顯要深的紙張露出來。
他輕輕將那薄如蟬翼的紙張抽出來,透過微弱的月光,隱隱可見上面的內容。
“官道修繕實爲忠肅侯斂財工具,白石嶺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清除朝廷禍害,我自將向陛下請旨,令白石嶺正爲編制入冊的鎮級地域,每年享受朝廷資助。”
沈硯安拆開剩下的五封,沒一張紙上都清清楚楚記錄了司寨主與這位“我”全程商談交易的過程和計劃。
白石嶺去毀官道,他就保證白石嶺鎮的正式地位,這山寨自然也能成爲他口中合法的、爲民的官府。這種不切實際的保證給了司寨主太多的誘惑,那人強大的地位與實力讓他相信只要事情辦成,這一切都可以成真。
沈硯安切實的知道,此中“我”一定是那位遠在京業的永寧王府的世子——南宮臨。可這隱秘的信紙上卻沒有落筆顯得出來信人是誰,甚至連司寨主對他的稱呼之中,也沒顯現出一分一毫他的身份。
只有這糧簿上的商標帶了一個小小的“郭”字。
郭冒?
白石嶺最大的糧商郭冒,是他們傳信的中間人,郭冒原是南宮臨的人,所以纔會在昨夜死在了阿無與即一一的籌劃下,這就是南宮臨給一一的任務。郭冒此人作惡多端,死不足惜,只可惜人死了,這信紙也就死無對證了。
南宮臨倒是一步一步算的精準,一如前世誆騙他屠戮山匪一般,今世亦讓他就算拿得到證據,也拿不上朝堂。
沈硯安緊緊攥着雙拳,憤恨的力道讓他捏地骨骼作響,他氣,氣自己還是沒算過他,他更氣南宮臨原本不過是讓一一獲取情報,現在竟然讓她殺人,那雙手是治病救人、起死回生的,怎麼能拿起屠刀。
無意間,一聲細微的“咯次”聲,讓他忽地斂起心神,沈硯安手下的蒲團好像是挪不動的。
果然,他費勁扯了兩下也沒將那蒲團扯動,沈硯安順着直覺,嘗試把蒲團暗壓下去。
少頃,蒲團深深陷進地面,身後,牆壁緩緩一分爲二,打開一道狹窄只容一人通過的門,微弱的燭火光亮遠遠的傳進來,不止的風聲讓沈硯安覺得此牆之後並不簡單。
他將收拾出來的證據一一折好,塞進了衣服的最裡層,回頭看了一眼,那司老寨主仍然睡得深沉,這麼大動靜的開門聲都沒將人弄醒,還真是要感謝一一的藥。
沈硯安將腰間的軟劍抽出,他先是側靠在了小門旁,將案几上的燈臺用力一甩扔進了逼聳的過道里,略顯空乏的聲音標誌着,僅靠一盞燭臺並不能判斷出這間密室的大小。
他捏緊了手中劍,擡步進了密室,不出所料,在他進去的一霎那,門就已經嚴絲合縫的關上了,就像是被關進了一堵牆。
隨後一步而來的,是伴有“嗖嗖——”聲音的冷箭從四面八方朝沈硯安襲來,他靠着微弱的燭火和發箭的聲響,立即判斷出這是機關,不是人。
風聲,箭羽劃破空氣的風聲尤爲明顯,順着風聲就能找到的機關箭羽的出口。
沈硯安側身一翻,避開襲來的冷箭,軟劍卻隨在其身體之後將擦身而過的箭羽擋在堅硬的劍身上,他手腕發力,藉助轉身的力量,前方射出來的冷箭被一個不少的堵回了出箭口。
方法有效,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沈硯安就順利的從被攻擊的狀態,轉爲了完全克服的狀態,這種機關對他這個重活兩世的人可謂是如履平地。
在最後一個箭口被堵住的那一秒,深不見底的密室忽然大亮,熟悉又稚嫩的聲音緩緩從前方傳來。
“沈大哥還真是深藏功與名啊,這樣的好功夫,怎得偏偏埋沒在那繁華富貴之間了呢。”
沈硯安隨着聲音,拐過一道又一道的彎,來到一個寬廣的廳堂之前,他的正前方坐着的,是那個淺笑言談的少年——司若塵。
“沈大哥當遠赴邊疆,保家衛國纔不算埋沒了人才啊。”
“保家衛國從你們這樣違抗朝廷的人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聽得可笑。”沈硯安掃過這一排排持劍護衛的粗壯大漢,目光落在司若塵身上,冷冷道。
“你父親與那賊子的合作,你全都知道?”說着,他甩出來一疊已經被掏空了的糧簿,語氣肯定。
“沈大哥比我料想中的還要聰明,這麼快就找到了東西在哪兒,值得我敬你一杯。”司若塵輕一擺手,一盞滿滿當當的小酒杯就被送到了沈硯安面前,他痛飲盡一杯苦澀的酒,酒盞倒置,示意着沈硯安。
“既然少當家有心,那這杯酒就敬官道上無辜慘死的工人。”酒水被沈硯安灑在地上,酒盞翻滾在空蕩的房間,沈硯安靜立於那側,身側,“唰唰”幾聲刀和劍全架了上來。
沈硯安稍微動了一下,脖間就滲出了血珠,他咧嘴輕笑,“看來,少當家並不想輕易放了我。”
司若塵眼皮微垂,低低的笑着,“我不過,是想與沈大哥玩個遊戲。”
“不知,沈小侯爺有那麼多紅顏佳人,傾國傾城的美人,知書達理的閨秀,你猜猜,哪一個,會先來救你呢?”
他擡眸,眼裡露出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