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候夫人笑了:“我還真沒聽說過哪個官宦家的姑娘居然願意留在被人家裡伺候,又不是送來當丫鬟的。再說,蕭府可不缺丫鬟,夏大人這麼說,豈不是指責蕭太傅吝嗇,府裡連個丫鬟都買不起,甚至把夏大人的女兒給留下來伺候三丫頭,傳出去豈不是叫他汗顏?”
而且這話是夏姑娘自己說的就算了,這丫頭一聲不吭,低着頭站在一旁,夏大人不過進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就再沒分神關心這個女兒。
看着報恩是假,留下來讓女兒跟蕭夕凜日久生情纔是真!
鎮國候夫人見過厚顏無恥的,還沒見過夏大人這般直白的,簡直直接把女兒推出來,求着別人留下她當丫鬟。
伺候顧雲嘵,最多也就是個姨娘,雖說不是嫡出,但是出門子嫁個小官當正妻綽綽有餘,這男人不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嗎?
估計是聽聞顧雲嘵有了身孕,蕭夕凜身邊沒有伺候的通房丫鬟,索性把女兒送過來,正好如今有了藉口能留在蕭府,說什麼都不會把女兒帶回家去。
蕭夕凜接受了這個丫頭就算了,若是不收了,夏姑娘卻在蕭府住了一段時日的話,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可就要徹底給毀了名聲。
夏大人這是孤注一擲,打算豪賭了。賭對了,夏家多一個依仗的姻親。賭輸了,夏家不過少了一個庶出的女兒,沒什麼損失。
但是若果賭贏了,長女有蕭太傅撐腰,小女兒指不定就能攀上二皇子了。
誰不知道如今皇上面前的紅人,就是這位蕭太傅?
跟太傅做連襟,只怕皇帝也是樂意的。
顧雲嘵面色有些冷,鎮國候夫人原本只是看戲,如今沒料到夏大人這般厚臉皮,非要把女兒留下來,正要開口拒絕,身邊人忽然開口了:“也好,就讓夏姑娘留下,我如今悶着,正缺一個陪我說說話,解悶子的。”
聞言,夏大人喜不勝收:“蕭夫人大善,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給夫人叩頭。”
夏姑娘被她爹用力一推,踉蹌着幾乎要摔倒,面色麻木地就要聽話跪下,被顧雲嘵略略擡手,秋紅眼明手快地把人穩穩扶着,順便把一旁的夏家丫鬟給擠開了。
“不必行如此大禮,再說夏姑娘還傷着,身子虛弱,還是趕緊回廂房歇息纔是。”這是逐客令了,夏大人沒想到能達成心願,自然不會多留,又是一番感謝之後,高高興興地走了。
等人走了,屏風一撤,夏姑娘也被秋紅扶着回廂房去。至於夏家的丫鬟,早就被秋綠打發走,跟着夏大人回府去了。
夏大人也不在意,反正長女是聽話的,絕不會忤逆自己的意思,身邊有沒人盯着也不甚在意。
知道蕭府戒備森嚴,太傅養着親兵,顯然不喜外人,他就把丫鬟順手帶走了。
鎮國候夫人不解,皺眉道:“你留着那丫頭做什麼,總不能跟姓夏的想得一樣,要給凜兒找個伺候的?我當初給凜兒找到多少丫頭,他一個都沒看上,如今更不可能看上夏家的姑娘了。”
顧雲嘵輕輕嘆氣:“她就這麼回夏家去,指不定哪天就被逼死了。倒不如把人留着,也算是給孩子積福了。”
聞言,鎮國候夫人也是贊同的,跟着惋惜道:“好好一個丫頭,這也沒比你大多少,看看那臉色,就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樣了。”
麻木絕望,彷彿當自己是傀儡,根本早就已經放棄去反抗。想必在夏家也過得不好,不然怎會被家裡指派到鎮國候府大門來上吊,救下來後又被親爹當作是禮物一樣送給蕭家?
“可是留着她,總歸是個禍害。”
一個黃花大閨女留在蕭府,蕭夕凜要是不把人收了,實在說不過去,不就平白佔姑娘的便宜?
再說,鎮國候夫人可不信夏家把人丟到蕭家來,就沒有任何動作。指不定在外頭胡說八道,引人遐想,把夏姑娘留在蕭家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到時候衆口鑠金,夏姑娘要是不被太傅納了,就只能到尼姑庵常伴青燈,又或是直接自盡以示清白。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鎮國候夫人想看見的。而且蕭府正是喜氣洋洋的時候,哪能沾了血腥,鬧出人命,又或是被人指指點點?
“舅母,與其讓夏姑娘回家被糟蹋,指不定轉身被送給哪個達官貴人,倒不如等她養好傷,我們看着什麼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她親自說親,夏大人敢來阻攔,說一個不字嗎?
剛纔顧雲嘵答應了,可沒應下讓夏姑娘給自己當丫鬟,又或是給蕭夕凜當妾的話。人既然送給了蕭府,自然是她來做主,當爹的也無法插嘴。
不是說讓夏姑娘報救命之恩,才把人送過來,恨不得給自己做牛做馬的嗎?
那麼顧雲嘵把人如何安排,就是她的事了,哪裡容得夏家再反悔?
鎮國候夫人一臉驚訝,好笑道:“夏大人要是知道了,只怕要鬱悶壞了。”
好好一個籌碼,原本打算送到蕭府來,攀上蕭夕凜的。誰知道轉手被顧雲嘵給嫁出去了,夏大人之前把話擱下,就是任由顧雲嘵決定長女去留的意思。
如今長女嫁人,自然跟他沒什麼干係了。
“此計甚妙,就不知道那位夏姑娘會不會點頭了。”鎮國候夫人不免擔心,顧雲嘵一番好意,夏家長女未必會同意。
她打小就在夏府沒過什麼好日子,對爹孃言聽計從,只怕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來。
若是如此,顧雲嘵的一番好意,只怕像是扔進海里的石頭,別說回聲,連個水花也沒有,不知道該多失望。
有時候滿懷好意,但是對方卻不知好歹,懦弱踟躕,叫人恨鐵不成鋼,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夏家長女不願意家人,她們也不好強迫,總不能用刀子架在這丫頭的脖子上,逼着她出嫁,那跟逼良爲娼有什麼不同?
顧雲嘵卻並不擔心,抱着手爐,微微笑道:“剛纔她身邊的丫鬟走的時候,夏姑娘回頭了,眼神可不是之前一潭死水的模樣。”
若是之前是一潭死水,剛纔那一瞬間就是一團灼人的火苗,彷彿下一刻就要把人吞噬。
“果真?”鎮國候夫人笑了,嘆道:“還沒麻木了,認命了,這丫頭還算有救。”
就怕已經認了命,再不相信有改變的機會,一味自怨自艾,渾渾噩噩地就這麼一路走下去。
“就是說親,也不知道那丫頭有沒個心上人。若是有,我們也不必忙乎了。”
顧雲嘵點頭道:“我已經讓秋紅去旁敲測聽,此事這丫頭素來擅長,不愁撬不開夏姑娘的嘴。”
事關人生大事,她自然要讓人去問一問夏姑娘的。
鎮國候夫人好笑道:“想到夏大人吃驚又失望的表情,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蕭夕凜從宮裡回來,聽說了夏家的事,環住顧雲嘵笑道:“夫人做主就好,爲夫都聽你的。”
顧雲嘵挑眉,好笑道:“你就不怕我給你找了個乖巧漂亮的小妾,免得這幾個月下來,夫君寂寞得很?”
蕭夕凜雙眸微沉,俯身吻了吻她的嘴角,看着顧雲嘵酡紅的雙頰,笑道:“等到明年,我會加倍向夫人討要回來的。不過是十個月,爲夫還等得起。”
原本是打趣他,到頭來反而是自己被打趣了。
顧雲嘵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又嘆道:“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爹爹,我不否認,看着夏姑娘就像是看着以前的自己,忍不住多管閒事了。”
“無妨,夫人只要高興就好。其它的事,自有爲夫擺平,只管隨心所欲就行。”蕭夕凜給她掖了掖被子,柔聲道:“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夫人先睡一會兒?”
她也覺得有些倦了,身子骨雖然並不大礙,卻依舊有些懶洋洋的,還嗜睡得很。
顧雲嘵只想着可能是懷了身子的緣故,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有些過意不去,不能多陪蕭夕凜,她卻總是睡着。
拍了拍她的手臂,蕭夕凜的大掌覆上顧雲嘵的雙眼,擋住了所有的光亮。
不過片刻,他鬆開手,顧雲嘵已經沉沉睡去。
蕭夕凜嘴角的笑容漸漸消退,隱約有些擔心。顧雲嘵的小命是搶回來了,只是剩下二十年的壽數,對她也有影響。
每天昏睡的時間不短,精神頭並不算特別好。偶爾說着說着就開始瞌睡,整個人有些倦倦的。
想到顧雲嘵記掛的那個夏家的姑娘,蕭夕凜知道自家夫人難得心軟,因爲夏家這個長女的處境還不如她。
他掩了門,就見秋紅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候着:“夏家,禮部侍郎嗎?”
“回公子,是的。夏家有四女,除了府上的夏姑娘這個長女,夏大人膝下有三個嫡女。最小的女兒只有十歲,其餘二人都打算參加大選。只是夏家賄賂畫師,改了三女的畫像,鎮國候夫人取消了夏三姑娘的資格,如今就剩下夏家二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