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劫 (八阿哥還魂) 長恨 焦糖布丁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胤禛作爲皇帝這幾日也過得十分艱難。
從近侍到心腹大臣都不敢多說一句多行一步,張廷玉更是切身而直接地體味到了新帝的難以侍候。
而皇帝一直在猶豫在山西諾敏案上,他應該如何處置。
依着他的本意,自然是要狠狠的辦,大張旗鼓地辦!讓全天下的貪官都看得見諾敏的下場。
只是他偏偏又剛賜給諾敏天下第一巡撫的匾額,再加上諾敏也是先帝信任的臣子,一時間纔有些猶疑。
皇帝矛盾到心理很快達頂點,他不由更加痛恨起了搗亂南海的胤禟。若不是他,自己至少還能有個妥帖的人商量一二。
胤禩……
皇帝閉上眼睛,吸一口氣,從案牘上擇出福建的摺子拿了硃筆,寫下批語。
就在這時,蘇培盛忽然走了進來,輕輕道了聲:“皇上,八爺他……”
皇帝正揮毫罵得淋漓盡致,硬生生被打斷,擡頭見蘇培盛一副欲迎還拒的面孔,頓覺火氣更大:“不說就滾出去!”
蘇培盛連忙跪下:“皇上,八爺病了。”
皇帝一愣,心思轉寰,最終冷下面容:“病了就宣太醫,與朕說有何益處?”
蘇培盛不由感嘆皇帝無情,怡親王咳嗽一聲都讓皇帝賜藥牽掛親自垂詢,如今廉親王卻只得這樣一句斥責。
不過他仍道:“太醫正已經去過了,說是憂思過度,喘疾復發來勢洶洶,宜靜養。”
皇帝抿了抿嘴,道:“既這樣,那朕便允他卸了差事好好將養,不必謝恩啦。”
蘇培盛覺得皇帝落在他脊背上的目光充滿了警告的意味,幾乎都要落荒而逃,但他仍撐住把話說完:“太醫正說,八爺想入宮謝恩。”
皇帝正要說‘多此一舉’,但一轉念,卻改了主意:“他既想謝恩,便讓他入宮吧。”
……
胤禩再次回到養心殿時,恍如隔世。
當真是像隔着的那一世。
“臣弟恭請皇上萬安。”胤禩工整地跪下行禮,皇帝也只在上面看着。一直到他禮數做全了,皇帝才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多禮。張起麟,給八爺搬個墩子過來。”
皇帝賜了茶,有垂詢了幾句胤禩的病情。
在張起麟看來,皇帝對一個在府中思過的王爺也算仁至義盡。只是當事的兩個人心思卻是百轉千回、難以言述。
胤禩一直小心觀察着皇帝的語氣態度,只是皇帝絲毫不鬆口,他一直到茶水用盡也沒尋着機會開口。
最終,就在皇帝要說‘你且跪安’的時候,胤禩終於下定了決心,跪下道:“皇上政務繁忙,臣弟本不該惹皇上煩心。但皇上爲諾敏一案煩憂憔悴,更是我們做臣子的失責。”
他只提了山西案卻隻字不提胤禟的事。
皇帝的確爲這件事情煩擾不堪,於是只是稍稍撐了撐,便鬆動了口氣,道:“現在大臣們,無非是兩個辦法:或者是要辦諾敏一個失察之罪而對下邊的官吏按矇蔽上憲貪墨不法來處置;或者是朝廷假裝看不見等西邊戰事完了之後再來追究他們。”
胤禩忙道:“四哥的意思是?”
現在肯叫四哥了?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朕看都不可取!難道他們都當朕是那可欺之君嗎?難道就是因爲諾敏是先帝的愛臣,是年羹堯舉薦的,朕就應該輕縱不成?饒恕了他別省的督撫也照此辦理朕將如何處置?!”
皇帝的意思是重罰諾敏,殺雞儆猴。
以他對胤禩的瞭解,胤禩必然是不贊成在登基之初便鬧出太大動靜。但他見老八四平八穩地跪在原地,似乎還在猶豫,於是進一步道:“依着朕看,若非巡撫以下各級官員相互串聯起來欺瞞於朕,若非京城裡有諾敏的班子,他們哪裡敢做出此等瞞天過海欺君罔上的事情,應當把山西縣令以上全部送大理寺嚴審纔對!”
胤禩聽出皇帝這是在影射胤禟與他的事情了,但他卻不得不出言道:“皇上這樣未免太過了些,畢竟山西去年受災之後賑濟之事還得依仗他們,這樣一鍋燴似乎有礙大局……”
皇帝沒說話,他在思索。
胤禩的話與張廷玉不謀而合。在這件事上,隆科多是力挺嚴懲山西一衆官吏的,不過他拍馬迎合的戲份更大些。
只是胤禩這番話,是當真在爲大局着想,還是爲老九的事情鋪路,只爲讓朕也不得不對老九從輕發落?
胤禩也察覺出了皇帝的戒備,倍感無力。
這麼多年的情分,終究抵不過一朝稱帝的獨斷專行。
他對胤禟的維護,胤禛至始至終都看在眼裡,而今卻連提都不能提了。
胤禩有些自暴自棄,也就不再顧及皇帝的臉色,跪下道:“皇上乾綱獨斷,從輕從重皆師出有名,臣不敢置喙。只是請皇上念及諾敏曾服侍過先帝,給個痛快,莫要辱及人身家人。”
皇帝被這話一激,頓時火氣上涌。
“廉親王,你言下之意朕便是那殘暴昏君不成?”他惱火,不僅是因爲胤禩忽然轉變的態度,更多也是因爲胤禩戳中了他心中那一股沉積日久的怒氣,他在心中的確想着要將諾敏押解進京問罪。
諾敏羞辱了朕,朕便饒不了他!
朕也要罵他、唾棄他、羞辱他!讓天下貪官都看看這就是他們的榜樣!
“臣不敢。”而這時胤禩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你不敢!你當真不敢那今日還進宮做什麼?別告訴朕你是當真擔心諾敏的官司,朕一個字都不信。”皇帝下了臺階,一步一步踩着金磚行至胤禩跟前,靴子幾乎碰着胤禩的帽子。
胤禩吸了口氣,也不擡頭,奏道:“皇上,臣弟擔憂聖體是真,想爲九弟求情也是真。”
一陣靜默。
皇帝揮了揮手,張起麟得了手勢忙退出殿外,帶走了所以的宮人。
許久之後,皇帝的冷笑聲自胤禩頭頂傳來:“你終於承認是爲老九求情而來?”
胤禩不爲所動,只將自己該講的話說完:“皇上,將在外軍令尚且有所不受,何況如今京城閩粵相隔千里。縱使九弟縱容閩衆攻擊夷人商行,也定然事出有因。還請皇上寬限時日,給九弟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他不信皇帝會放心胤禟一個人在閩南逍遙,只怕福建官邸私宅之內都佈滿了探子。老九在閩事上不僅不是無作爲,而是縱民行兇,這件事皇帝只怕也是瞭如指掌的。
皇帝的目光灰濛濛冷浸浸的,他也在審視面前的人,而且一次比一次失望。
他冰錐子般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你自身尚且難保,如何保得了老九?”
胤禩聞言先是疑惑,繼而恍然大悟。
他忽然想起當年他像胤禛託付小九他們,胤禛卻拒絕了,那時他說過:“你的弟弟只有你自己來護,只有你好好兒的,老九他們纔會好好兒的。”
……
胤禩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孤注一擲,他擡起頭來直視皇帝:“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臣弟與九弟?”
他優柔寡斷,只爲兩全;只是造化使然,終究不過鏡花水月一場。
只是讓他這一世拋下老九獨善其身,他豈非連人都不配做了?
他本是願意陪着胤禛走完這一世,但如今也許卻要再一次陪着胤禟一起赴死。
皇帝的威壓刀鋒一般傾瀉下來。
胤禩已經做了選擇,卻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哪一種。
於是皇帝大笑着轉身,走回了御案後面,施施然落了座,單手支着頭,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人。
“廉親王,朕並非不通情理的人。”
皇帝看着胤禩的眼睛,嘴角微微彎起,形成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弧度。
“睿郡王是朕親封的郡王,卻不思報效皇恩,坐視閩南民變,此等大罪等同謀逆。朕早已擬好了摺子,廉親王倒是可以幫朕潤潤詞句,明日一早便可派發下去。”
說罷一本摺子便砸在胤禩眼前。
胤禩拾起來一看,便見到上面洋洋灑灑百字千言,只一掃眼過去,便看見一行字寫着‘你空長了個人樣兒披了張人皮卻不幹人事兒……’,眼前頓時一黑,一晃之下險些摔倒,只能用手堪堪撐住地面。
皇帝不錯眼地看着胤禩嗖然慘白的面孔,心裡生出報復一般的快|感來。
但這還遠遠不夠,這樣的報復還不足以抵消他心底的失望痛苦。
於是他往龍椅上微微靠着,一字一句道:“廉親王,你也是朕的親弟、朕的股肱大臣,你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爲老九求情,朕也不得不想想要不要賣你這樣面子……”
胤禩的耳朵自轟鳴中緩緩恢復,正好聽見皇帝說要‘考慮賣他一個面子’的話,不由疑惑地擡頭。
皇帝的目光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那覺不是令人愉悅的目光。
在胤禩的等待中,皇帝緩緩吐出幾個字:“只要八弟甘心侍奉,合了朕的心意,朕自然網開一面。”
燭花砰然爆開,噼啪作響。
御書房裡火光搖曳晃動,卻撼不動兩人在座在跪的二人之間凝滯着的氣氛。
胤禩以爲自己聽錯了。
或者他沒聽錯,只是錯解了胤禛的意思。
若真是這個意思,哪裡是僅僅在侮辱他的人?
胤禩難得的茫然神情、不確定繼而自嘲的模樣,的確取悅了皇帝。
於是皇帝在這個時候又扔下一句:“八弟還是快些考慮,朕比不得八弟賦閒在家,尚有成堆摺子待批。”
說罷意有所指地用硃筆敲了敲御案。
胤禩從怔愣到震驚不可置信,面色從慘白到灰敗。
他仔細覷着胤禛的眼神表情,看見了裡面隱藏不住的冷意。
他的嘴脣都開始哆嗦着,寂靜的御書房裡幾乎聽得見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皇帝顯然有些不耐煩了,一拍面前的案桌,嗤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裝模作樣又有何意義?莫非八弟有意效仿朕後宮的妃子般欲迎還拒?”
是啊……
又不是第一次……
胤禩心中血氣翻騰,幾乎欲狂。
他緩緩地站立起來,足下卻似千斤重,挪不動分毫。
他這一生,果然還是一個笑話麼?
前一世他輸了,賠了弟弟和自己的性命,連累的家人妻子,那時他尚且能安慰自己說是‘成王敗寇’罷了。
可是這一世呢,他甘心雌伏,與胤禛糾纏這麼些年,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羞辱。
他暫時無法面對這一切,只能徒勞地閉上眼睛。
……
皇帝卻仍不放過他,催促道:“八弟果真深諳撩撥之道,不如還是朕抱你過來罷。”說罷已然起身。
“不必勞煩皇上。”閉目發愣的人忽然開口,胤禩睜開雙眼,目色中所有情緒都不復再現。
空洞洞的不似一個活人。
皇帝不言,沉默地等着他自行上前。
胤禩從來不覺得御書房如此形同地獄,每一步都聽見耳畔厲鬼尖嘯。
他到底是作了什麼孽……
哦,對了,他做了兄弟背德的醜事,合該死後入阿鼻地獄受苦,累世不得翻身。
可那是死後歸所,爲何人生在世也要受盡這樣的苦處侮辱,求死不得。
雖然慢,胤禩終究走到皇帝跟前。
二人四目而對,血肉橫飛。
皇帝喉頭微微動了動,最終說道:“你是自行寬衣,還是朕來?”
胤禩嘴角一勾,笑得慘然決絕:“臣弟怎敢勞煩皇上?”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章裡面有一些《雍正王朝》的劇情,所以打算補一些字給大家。
PS,若是斷在這裡不知道會不會被毆打,好吧我再去碼三五百字,算作福利給大家,晚點更新在作者有話說裡面。
補更的500字:
——————————————————————————————————
相似的場景,截然不同的心境。
胤禩手指緩緩勾上領角釦子,嘴角幾乎嚼破。
他雙眼不願睜開,腦中是往事一幕幕飛逝而過,最終停留在曾經相擁纏綿、耳鬢廝磨的那一幀上。
胤禩不由自嘲一笑,都到如此境地,他卻還記着這人的好。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麼。
也罷。
皇帝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他耐心耗盡,冷嘲道:“八弟如此躊躇,還是朕來罷。”
說罷起身就要伸手。
誰知胤禩忽然睜眼,一揮手,打開了皇帝的手。
胤禛愣住,眯起眼。
胤禩不再是面無表情,他的臉上重新掛回了溫雅和煦的笑容,只是那是帶着明刀明槍的刺眼風華。
他系回盤扣,一振親王補服,居高臨下直視皇帝毫不畏懼,聲調冷冽不輸皇帝:“侍奉皇上本是臣子本責,可惜臣弟卻做不得。”
胤禛被他眼中從未有過的強勢驚得一時忘了兩人顛倒的位置。
這樣的胤禩讓皇帝顧不得自己出氣的初衷,於是他‘哦’了一聲,微微坐直了些。
胤禩笑得讓人不忍目睹:“若臣弟今兒真如了皇上的意,那臣弟自己把自己視作什麼了?又把這些年的情分視作什麼了?!”
說到這裡,胤禩的目光陡然凌厲起來,冷笑道:“雍正,你大可以治臣死罪,要奪爵要抄家都任由發落,只此一事,你卻休想再提!”
不知是不是錯覺,胤禛在這個人眼裡居然讀出一股綿長的恨意來。
就像是荒墳堆上長出的野草,那樣綿綿不絕,刺進他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