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仲瞬間移開目光說:“誰要跟你解釋了?小爺在等你的解釋!說吧,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衛浮煙坐下來,可是把人遣盡了所以無人備茶,於是只得乾坐着食指輕叩木桌說:“先見青荷,我想聽她想告訴我的秘密。我們人少所以很多事情不方便查,但是周懷意肯定會查的,所以只要看他已經查到的就夠了——真是多虧你找了江北,簡直正合我意。然後是相思,留在我身邊至少可以幫我們傳信。我已經厭惡什麼消息都要經過門青松了。”
陸仲坐在桌在上託着下巴說:“那邪門兒的郎中呢?你找個名氣不大的邪門兒郎中做什麼?”
“未雨綢繆!胡神醫雖然醫術高明,但終究不站在我這邊,我不放心。”
“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陸仲不解。
衛浮煙遲疑一會兒,說:“興國長公主,去得冤枉。”
陸仲立刻明白,看着她問:“兔死狐悲了?”
衛浮煙淡然回答:“嗯,我不想和她一樣。”
“其他的呢?宿月那邊怎麼辦?”
“找人看着,不能讓她輕舉妄動。不過說起這個我還有事拜託你,等到周懷意走了,你幫我把嫁妝全當了,先把周遠之的錢還上,餘下的存着備用。”
看來她的籌謀不是一天兩天了,興國長公主的事大約只是個引子,她有破釜沉舟之意,陸仲也沒什麼好說,最後嬉笑如常地接過她的新年賀禮——一把精緻的柳葉銀刀,然後迅速趕去木蘭街和李少棠會合。
等到長公主出殯那天衛浮煙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原本不該這麼晚出殯,可是要等長公主的兒女們全部趕回來所以將日子延後了,固北將軍軍務繁忙早就回了邊城,長公主幾個子女沒見到母親最後一面個個哭得快要昏過去,倒是兩個王爺兄弟同心擔起重任穩定將軍府局面,把將軍府的事處理得井井有條。衛浮煙看着整個府上慘淡的白心中不由想起花錯的話:“我要那麼多人的來世做什麼?”人只有一輩子,再盛大的葬禮都只是冰冷的祭奠,那麼多爲長公主流淚的人來世也未必有誰記得她。衛浮煙想,縱然皇兄曾許過來世,她今生也不願再對他心存希冀了,她連這輩子都守不住,還要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來世做什麼?
拓王離開時她隨周懷意去送行。脫下孝衣的拓王騎在駿馬上看起來英偉不凡,他身上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霸氣,舉手投足間落拓大方,盡顯陽剛之美。拓王笑着鄭重對周懷意說:“老四,三哥可等着你回來。”
同騎一匹馬,周懷意一路溫柔地將她擁在懷裡,現在聲音也是從她頭頂傳來:“三哥先走,四弟我這就跟上。”
拓王點點頭笑:“洛都雖說熱鬧,沒四弟你在,還真沒什麼意思。”
“別說三哥特地來燕京相邀,便只是作伴,四弟也一定會回洛都陪着三哥的,其他人陪三哥玩兒,還真怕三哥玩兒得不盡興。”
拓王笑得灑脫,完全不像在請人朝鬥,他目光熠熠嘴角含笑說:“這倒是真的,像盛謙他們畢竟太小,三哥有心教他們也未必學得會。”
周懷意笑得輕淺:“三哥真是有心了,不過跟小孩子玩終究是沒什麼意思,棋逢對手方可酣暢淋漓,拉上個什麼都不懂的贏了也算不得英雄。”
“看來我和老四你心意相通,”拓王笑得豪爽,轉而對衛浮煙說,“王妃也要一起來,雖說只是下盤棋,兩個人畢竟冷清了些。”
周懷意附和:“是啊,下棋,到時候讓浮煙爲三哥煮茶,她手藝極佳。”
“三哥府上倒是也有幾個上不了檯面的姬妾,可以獻醜做些小點心。”
“那就洛都見。”
拓王目露精光,點頭笑說:“那就洛都見。”
看着拓王帶着他的人策馬遠去,周懷意的手越收越緊,直到衛浮煙幾乎要被攔腰勒斷纔不得不提醒他說:“喂!”
周懷意乍然鬆開手,略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然後沉默地調轉馬頭回府。
“你會煮茶嗎?”
衛浮煙一愣,回答說:“會。”
“那就好。”
這問得奇怪,但是既然說了不帶她回洛都,而周懷意也不像是出爾反爾的人,所以她也不便多問。
“你覺得拓王怎樣?”
衛浮煙給出模棱兩可的回答:“看起來還好。”
“哼!”周懷意冷冷地說,“還好?害死自己的親姑姑,只爲了逼本王回去跟他鬥一場!天生好殺戮,天生好征服,天生好決鬥!瘋子!”
他們的爭鬥衛浮煙毫無興趣,於是想扯開話題,便問:“盛謙是誰?”
可是問得不巧,即使周懷意在她背後她也能清楚感受到這個人身上散發的危險味道,周懷意許久才咬牙切齒地說:“本王的母弟!膽敢用盛謙威脅本王!找死!”
原來這個弟弟叫做周盛謙。怪不得周懷意無奪嫡之意也一定要選擇站位。周懷意生母早亡,他自己就是由太子的母親自己的姨母皇后娘娘帶大,只怕這個叫盛謙的弟弟也是一樣。如此一來他還有什麼可選擇的?拓王當了皇上肯定不會放過太子,到時與太子過從甚密的周盛謙必然會受到牽連。所以哪怕這個太子是頭豬,周懷意爲了保護自己的弟弟也只能站在太子這邊。
果然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而她的這本經,到五天後才初露眉目。
這五天她時常帶着綺雲在街上走動,她是找不到成安重,可是一旦成安重看到她就一定會找上門來。說起來真該問問陸仲,李宅可不就在木蘭街嗎?而當初她看到成宇的地方就是木蘭街。爲了方便對方認出來她甚至特意穿上了形似嫁衣的各色紅衣,可是整整四天過去了,見到的人不少,卻沒有人過來找她。陸仲和李少棠那邊還沒消息,她擔心柳輕舟已經行動,所以心思也不全在成安重這邊。到了第五天晌午她正懨懨地在木蘭街岔口的小茶館兒裡坐着,一擡頭就看見一個人影提着兩大包藥匆匆走過,成宇?衛浮煙當機立斷將茶壺碰到地上,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小二!”
成宇身形一頓,立刻迅速走開。衛浮煙衝綺雲點點頭然後付了帳直接回府,到了府上綺雲才說,身後果然有人一路跟着。她心情大好,一心想着明日就可以向成安重確定有關三花堂的事,於是整晚都沒睡好。
可第二天一大清早卻見陸仲狼狽歸來,一見面就說:“沈青荷願意跟你見面,但是看樣子要儘快,因爲柳輕舟的人一路跟着,只怕立刻就能想到那個山洞了!”
“你沒和柳輕舟的人交手身上又怎麼會有傷?”
“三花堂。沈青荷有意見你一面,但是那個焦伯和三花堂的人一直攔着,我和少棠就跟對方過了幾招。”
衛浮煙立刻對陸仲說:“現在就去!”
陸仲、李少棠和她一行三人立刻開始往山上走。她最不喜歡被逼入絕路的感覺,所以凡事只要有時間一定要先鋪好後路,當時和周遠之相約山上小院見時就怕大雪封山或者野獸入侵等意外所以提前很久就找到那個山洞,在山上獵戶的幫助下用了一個月時間才徹底弄明白其中的路線,並儲存了糧食衣物在裡面。當時可從沒想過會遊這麼一天。
一進山陸仲就叮囑大家小心,這裡有三花堂高手,更有柳輕舟的人,驚動哪一方都很麻煩。等到四人平安進入山洞,李少棠紙扇一揮守在洞口示意他們放心,衛浮煙這才重新走進山洞裡。
“誰?”一把刀橫過來,焦伯的聲音在山洞中久久迴盪。
她送的刀,如今用來架在她脖子上,衛浮煙看着焦伯背後一點亮光冷冷地回答:“我!”
“公主!”亮光飄過來,青荷舉着一個火把噗通一聲給她跪下,當即淚流滿面。
焦伯猶疑許久,在衛浮煙冷冷的逼視下慢慢放下刀,然後十分頹廢地讓出了路。
衛浮煙恨得牙癢癢,一旁的陸仲看她臉色不對拍拍她的肩膀說:“去吧,我在這裡守着。”
衛浮煙走到裡面坐下直接問青荷:“我來要個解釋,你和焦伯的事,但凡與我無關的都可以不說。現在開始解釋吧!”
青荷擦擦眼淚哽咽着說:“青荷不走,青荷說了一輩子照顧您……”
“這些話就算了吧!就說說你身份的事,如何?”
焦伯的臉在陰暗中看不分明,聲音卻清清楚楚:“說真的,您有什麼資格這樣逼問她?”
“焦伯!”青荷大喊,提醒之意明顯。
衛浮煙看着焦伯,因爲太恨他的背叛所以說話更不客氣:“你將我送你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時,可沒提過資格不資格!”
焦伯轉過頭來看她,突然揚手一揮,將刀狠狠扔出去咬牙切齒地說:“要不是顧念舊時的恩惠,焦伯也不會變得不忠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