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王之所以不屑一顧並不是不知道盛謙在昌熙帝心中的地位,是因爲他從來不屑於將此人看做對手。
衛浮煙明白這一點,拓王和秀姬一樣,太高傲了,過分高傲了!
偏頭低聲囑咐綺雲道:“我枕下之物,送給玉兒。”然後拍拍綺雲的肩膀說:“我把懷王府和九皇子夫婦交給你了,綺雲。”
綺雲跪倒在地忍着沒哭,只是點頭不住地說:“綺雲明白,王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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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昌熙帝御書房門外衛浮煙都還在想方纔拓王在路上說的話。
彼時馬車正路過鬆鶴樓——自然不是拓王的松鶴樓,是衛浮煙特地請工部餘侍郎仿建的松鶴樓,拓王看着“松鶴樓”三個大字忽然笑道:“在燕京的時候本王說過,等你和老四來了洛都,本王和老四對弈,你來煮茶,讓秀姬做些糕點。只可惜再沒那個機會。”
衛浮煙也悠然笑開:“拓王說這話的時候,到底有幾分真心?”
馬車顛簸,拓王笑而不答。
“你與懷意的嫌隙,並不是一天兩天了吧?”衛浮煙低頭柔聲道,“懷意這一生不順,我思前想後,八成與你和柴貴妃是分不開的。那麼小的年紀怎麼會單獨出宮?又怎麼會誤入了狼羣?等復又回宮,懷意不說他師父不說,宮中卻有謠言說他是從狼羣裡回來的,試問若非元兇,深宮之中的女人又怎能得知這些呢?再說懷意母妃藤蘿夫人備受榮寵,從入宮開始便被皇上保護地滴水不漏,怎麼會一夜之間暴病身亡了?興國長公主與藤蘿夫人是閨中密友,怎會在做了妯娌後反而突生嫌隙、甚至要被迫遠走燕京一生不敢回洛都?還有懷意的母弟盛謙,你在他身上下毒,在他成親當日縱火燒府,可曾有一瞬因爲他是你弟弟而心懷愧疚?拓王殿下,你如此對懷意,還說什麼把盞言歡呢?”
衛浮煙語氣輕柔,似在說着曼妙的情話。拓王正襟危坐,玄色的蘇繡繭綢袍看起來生冷又陰沉。
他笑道:“現如今你死到臨頭,本王也不憚跟你說真話。沒錯,本王一刻都沒拿老四當兄弟看過!公主你也是身在帝王之家,明白不進則退、不攻則滅的道理,若不是本王當初親手將他推入設下陣法的叢林,只怕今日太子之位非他莫屬。至於藤蘿夫人,哼,後宮之中越是專寵專房越是樹大招風,藤蘿夫人的帳不能算到本王母妃身上,怪只怪父皇當日太過迷戀於她,別說後宮爭風吃醋,連朝堂之上都有了閒言碎語,你以爲父皇他不知道藤蘿夫人是被本王母后下毒害死的嗎?他知道,可是他明白死對藤蘿夫人來說纔是最好的!你以爲父皇多麼寵愛一個渾身帶有狼性的懷王、多麼寵愛一個至今看不懂朝中格局的老九嗎?不,只是虧欠,等那份虧欠耗完了,你們依舊什麼都不是!”
這些真相一點都不意外,她衛浮煙不管身份是真是假,都的的確確是在皇宮裡長大的,雖說辰國皇宮沒有所謂後宮爭鬥,但這些道理也不是不明白。令她驚訝的是拓王竟然願意坦白一切——衛浮煙只是不信,他憑什麼認定自己死到臨頭?
“當日你們將懷意誘進狼羣之時,只怕也以爲他回不來了吧?那麼現如今你又怎能如此胸有成竹地說本王妃這次也是必死無疑了呢?”衛浮煙至始至終臉上掛着笑,不過的確沒什麼好笑的,只是故作鎮定,不輸那一份淡然氣場罷了。
果然拓王神色瞬息萬變,看着衛浮煙的神色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提防,拓王一邊認爲衛浮煙這等丫頭成不了什麼大氣候,一邊卻又覺得此人能被周懷意看上必然不是普通常人。在這種糾結矛盾之中二人再無他話,可是到了宮門口,拓王在下馬車前一刻淡然道:“他日我若爲王,你必爲後。”
衛浮煙一驚,卻見拓王以一種近乎張揚的跋扈之態道:“所有屬於老四的,本王要麼毀掉,要麼佔有!你們害死秀姬,本王要你們生不如死地來償還!”
“拓王便以爲自己多麼瞭解殷秀色嗎?哼,自以爲是!”
最後這一句的確是故意激怒拓王,她的人一直在查秀姬,但拓王將秀姬棺槨安置在自家園中,衛浮煙的人很難查到什麼。與其如此不如讓拓王自己盯着秀姬,現如今她需要的就是拓王不停地分心、分心、再分心!
“奴才給拓王請安!”
衛浮煙一個激靈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前方站着正恭敬對拓王行禮的汪公公。
汪公公只給拓王請安,算是默認衛浮煙待罪身份了,衛浮煙便恭敬行禮道:“妾身周衛氏給汪公公請安!”
汪公公面色不改,既不推託也不受了,只微微頷首表示聽到。
衛浮煙看汪公公的態度便知皇上的態度了,皇上既厭惡把事情鬧大,又不能裝作視而不見,於是只得雷聲大雨點小地將她先行控制起來,表示皇上已經關注此事,就像汪公公只是略略頷首一樣。
書房中除了皇上另有幾位大臣,衛浮煙對朝臣並不熟識,只覺得近旁一個人長相同餘絲扣有三分相像,約莫正是餘絲扣的爹、工部侍郎餘大人。
那就有意思了,衛浮煙即便身份有假,牽扯到的也只是禮部、刑部幾個,萬萬和工部沒什麼牽連的,看來今日的御前會審,沒意思得緊哪!
衛浮煙正欲行禮,便聽到前方龍椅上之人先行說了一句:“朕給過你機會。”
那聲音低沉落寞,明顯流露出極大的失望,衛浮煙直覺地認爲不是說她,絕對不是。
“臣媳(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萬萬歲!”
“老三哪,”昌熙帝精神不錯,一點都不像病入膏肓之人,他直接對拓王招手道,“老三,你過來,賜坐。”
“謝父皇聖恩!”
汪公公在皇上左足旁添了一把椅子,拓王行禮後坐下,神色越發正義不可侵犯。 wωω ▲тт kān ▲¢ ○
“老四媳婦,這幾日朕聽到一些傳言,說你竟然不是真正的端陽公主,朕念老四出征,你獨自當家辛苦,特加封你一品持瑞夫人,卻不料出現這等意外。滿朝臣子需要一個交代,辰黎兩國邦交也需要一個交代。現如今朕給你機會,你開始解釋吧!”
衛浮煙驚愕地擡頭。
聖旨上寫,刑部和禮部已經查明此事,既然召集諸位大臣前來,想必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可是現在竟然什麼都不說就先讓她解釋?
一品持瑞夫人,一品持瑞夫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懷王妃衛氏,恭謙敏惠,溫良賢德,特加封一品持瑞夫人,賞玉如意兩柄,長命鎖兩掛,金碧浮蓮十二朵,翠湖煙錦二十匹,並黃金兩千兩。欽此!”
衛浮煙心中豁然開朗,持瑞夫人,玉如意,長命鎖,金碧浮蓮,翠湖煙錦,黃金,這中間恰好有浮有煙,與之相伴的卻都是最最吉祥的詞,持瑞,如意,長命,而且所有上次都是雙數且與二有關——衛浮煙現在是雙身子的人!
所以那句,朕給過你機會,是說昌熙帝給過拓王機會!
正想到這裡,只聽昌熙帝懨懨地道:“老三哪,朕乏了,這件案子交給你處理,滿朝賢臣都在一旁看着,不可偏頗,不可大意。”
情況急變,衛浮煙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拓王。
“兒臣遵旨!”拓王行禮之後轉身,對着滿朝大臣穩穩當當說,“傳人證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