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已經進入了炎熱的夏季,棲鳳卻還是風雪飄飄,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以它大氣磅礴孤高清冷的姿態展示在世人面前,對於棲鳳的百姓而言,風雪並不能阻止他們拼搏的腳步,他們堅信自己受雪神的護衛,在冰雪中鍛鍊體魄,凝聚人格,所以即使在冰雪皚皚的冬天,鳳都的街道上也像是趕集一般熱鬧非常。
鳳都雲雀樓中生意紅火併不因爲外面的大雪而清淡,小二忙忙碌碌,端茶送水剛喘口氣,這不門口又來了一個客人,或者可以稱之爲雪人,只見那人身材瘦削,放在一衆男兒裡面愣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他頭上戴着斗笠,枯黑的顏色掩藏在冰雪之下。那人不急不慢的拿下斗笠,抖了抖上面的積雪,手指一拂像是施了魔法似的,兩肩上的雪花便消失不見了,動作優雅,一氣呵成,無形中透漏着一股美感。
小二有一瞬的呆愣,直到那清清淡淡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他才緩過神來,“請問還有客房嗎?”這聲音雌雄莫辯,聽起來普通,正如他的模樣一般,明明是從人羣中一抓一大把,他卻感覺到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可惜看着他悶在眼睛上的罩子,小二不禁猜想,難道是個瞎子?
“沒有客房了嗎?”聲音再次響起,這會兒帶着一絲懊惱,一絲疲憊。
小二連忙反應過來,“有,有!公子請跟小的來!”小二哥急忙帶路,看他動作敏捷的跟在後面,不由想到,原來是自己看錯了。
“有勞了!”又是這種不溫不火的調調。
小二將人引到三樓的客房,“公子有什麼需要隨時喚小的,房間內已經配備了熱水,公子可以洗去身上的寒意!”
“恩!”
小二見那人不言不語,便識趣的退下了。
房間裡面的那人聽到門合上的聲音,這才收回四處打量的視線,將包袱放在牀邊,取出換洗衣服,進入了屏風後的水盆。退下全部僞裝之後,屏風上出現了一道婀娜多姿的窈窕身影。
綰意舒服的嘆息一聲,臉上的人皮面具已經被撕下,長時間藏在人皮面具下,臉上的皮膚顯得異常慘白,那一頭青絲飄飄揚揚,黑亮動人,這是她從藥草中提取出來了,相當於現代的染髮劑,幾天之後顏色就會褪了。以前不用,是覺得沒必要,現在關鍵時期,她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層出不窮的阻攔!
如今的流雲想必已經在流雲楚生的控制之下,自己能如此人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還多虧流雲楚生的幫忙。日夜兼程了十日終於趕到了鳳都,饒是鐵人也受不了,如今泡在熱水裡面,骨頭裡面的疼痛漸漸消退了,熱氣氤氳,緊閉的門窗卻仍然阻止不了外面風雪之聲的傳入,隔着朦朧的熱氣,她彷彿看到回到當年決然離開的畫面,那時的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踏上棲鳳的土地,畢竟這裡對於她而言,不是黑暗便是空白,站在這裡她總感覺身體內承載着兩個靈魂,一個是蕭綰意,一個是墨綰意,有時候她都分不清楚了。
以前她一直刻意忽略這裡的一切,因爲來到這裡,她便會生出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想法,她不過是個時空旅人,一個闖入者。她不期望還能回到她的那個世界,因爲對於她而言,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她都是孤身一人。她只想安靜的活着,即使被漠視被遺忘也無所謂,只要活着就成,可是直到流雲祈羽的出生,讓她這個看客真正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一種歸屬感,儘管這種獲得的過程太過殘酷,可是隻要一想到包子那雙明亮的眼睛,她便什麼都能承受。於是她漸漸明白了,蕭綰意也好,墨綰意也好,不都是她嗎?若真有區別,那麼她想一個是她的前半生,一個是她的後半生,腦海中暈暈沉沉,很快便進入夢鄉!
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晨,昨天居然睡過去,原本的打算也因爲睏意而不得不延遲,在房間內簡單吃完早餐之後,綰意便下了樓,詢問了一下南攻城的府邸,便出門去了。
外面的已經放晴,昨夜的風雪卻讓在大地上留下痕跡,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痕跡,即使那段過去會讓自己痛苦,但是唯有正視纔是唯一的途徑,不爲超脫只求一心安穩。
她曾經跟戰天戈說過她的來歷,然而結果,他顯然不能認同,從他的眼神,綰意便知道他沒有放棄,所以她此次之行,來時也想過很多情形,但是想的太多都是虛的,重要的是她必須來。
那條關係流雲祈羽生死未卜的消息是真的,但是那是一個月之前的消息,前些日子她已經收到流雲祈羽的消息,聽說受了重傷,但是性命無憂。這一趟早晚都是要走,只是她沒有想到這麼快便是,流雲再強,祈羽再有能力,但是以一敵二實在太過冒險,而且對方一個是做了流雲八年的丞相,另一個是他勢均力敵的師兄,這場戰局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取勝的,更重要的是她輸不起,她不能失去他,所以就算揹負罵名,吃盡苦頭,她也要來此一遭!
兜兜轉轉,終於來到大將軍王府,綰意上前敲門,卻被告知南攻城不再府內,不禁有些失望,匆匆問了下他的下落,這才知道南攻城早在三天前便奉命去巡視邊關了。綰意失望而回,看來得另想辦法了,行走在皚皚白雪上,大街上人聲鼎沸卻入不得她的耳。
突然人羣中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一駕看起來樸素的馬車背對棲鳳皇宮的方向駛來,綰意想這應該是一個下朝大臣的馬車,可是那樣一駕毫不張揚的馬車卻讓棲鳳的百姓從百里之外便開始讓路,那份尊重是從內心散發出來了,綰意不禁好奇,隨便拉了身邊一個大媽詢問,這才知道這人竟然是與昔日的百里鳳熙齊名的澹臺雲風,記得當日紫雲峰,他便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其他三國的重要人物,綰意當時便覺得不妥,但是因爲不關心天下大事,所以並沒有深究,這會兒想來,紫雲峰的奪劍風波隱約透漏着絲絲陰謀之氣。
想到這裡,綰意的脣角不由自主的彎起,她想她已經知道該如何進棲鳳的皇宮了,跨步離開,從容不迫的消失在人羣之中。
昔日蕭家在時是多麼繁華鼎盛,可惜隨着蕭家的破敗,這昔日的丞相府邸給易了主,成了他澹臺雲風的府邸,可是這澹臺雲風不喜這裡的奢華之氣,反而在他旁邊購置了一間簡單的四合院,因爲這丞相府一直都是空着。
綰意一身銀衣,還是白天的模樣,並沒有做什麼打扮,穿梭在街頭巷尾,順着白天探尋好了路線飛奔着,冰冷的風刀從她臉頰上劃過,吹亂了兩鬢的青絲,她身形矯健,輕功更是厲害,坐繞右繞,很快便來到四合院外。
縱身一躍便進去了,裡面很簡單,冷冽的梅花香氣撲鼻而來,眼前白雪一片,卻有一股怡人的寧靜感,綰意從屋檐跳下,在四合院內轉了幾圈,很快便找到澹臺雲風的所在地。
簡陋的書房內,澹臺雲風看着手中的卷宗,神情專注,眉眼之間有一種病態,面色更是比一般人白,似是看到什麼,眉頭突然蹙起,隨後便是一陣咳。
綰意聽到那咳嗽聲,慢慢從黑暗中走出,咚咚咚,不急不慢的敲了三下,裡面如期傳來虛弱的聲音。
“進來吧!”而後又是一陣咳嗽。
綰意破門而入,屋子裡面出奇的暖,綰意朝着他走近,在不遠處的桌前坐下,桌上有一杯茶,幾分點心,綰意探了探手溫,看來是新沏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安靜的品茶,安靜的等待。
澹臺雲風也彷彿屋裡只有他一人似的,兀自看着他手中的卷宗,一件事他不喜歡分開做,所以直到他看完手上的卷宗,燈罩裡面的蠟燭也燃燒了大半,他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這纔將視線投向安然處之的綰意,“讓您久等了!”
綰意擡頭,臉上並沒有多等的焦躁感,“是我來早了!”
“說吧,你的用意!”澹臺雲風褪去披在肩上的外袍,越過案桌,來到綰意身邊坐下。
綰意眉眼一挑,眼底閃過一絲讚賞,“確實讓人佩服,能撐起棲鳳半邊天的男人!”
“謝謝誇獎!”澹臺雲風淡笑。
“看來你早就猜到我要來了,故意在這裡等我的!”綰意眸光精光灼灼,“世人只知澹臺世家是治國的賢才,卻不知澹臺家最擅長卻是機甲術,我一路進來,卻無任何阻攔,於是便知道看來澹臺丞相早就猜想到我會來的!”說着,綰意慢慢撕下臉上的面具,“本宮算是見識到澹臺丞相的厲害了!”
“帝皇妃也很厲害不是嗎?”澹臺雲風淡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