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店正陽三道街天和玉飯館二樓的包廂內,身穿嶄新藏青色棉袍的解耀先溫文儒雅的和哈爾濱市保安局參事官兼諜報課課長影山善富貢一等警正面向樓下禮堂,隔着一張八仙桌而坐。二人嗑着瓜子兒,喝着碧螺春,談笑風生,互相探討對《道德經》的見解,相談甚歡。
這件新藏青色棉袍是周老太太頭年兒親手給解耀先縫製的。周老太太說,解耀先管咋的也是識文斷字兒的教書先生,穿的不能太寒酸,那也忒磕磣了。日子就算再緊巴,也要讓解耀先穿上一件新年衣服。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呀。就算是假的也讓人心裡暖呼呼的。
來天和玉飯館之前,依着“老叔”的意思,是讓解耀先穿一套“胸前四個兜,背後三疊口,中間橫帶走”的“協和服”。解耀先自然明白“老叔”的用意。可是,他總覺得身爲中國人,穿“協和服”參加這樣的活動,有損國人的尊嚴,死活也不穿。周老太太雖然爲難,卻極力支持兒子,也就是解耀先的意見。“老叔”點了點頭,沒有堅持非得讓解耀先穿“協和服”。
在來天和玉飯館之前,解耀先考慮再三,覺得還是向軍統濱江組組長“毛二賴子”毛大明,也就是“白狐”報告一下爲妥。解耀先抽空找到“佛燈”宋笑貋,讓他將這件事向“白狐”報告。“佛燈”很快傳回“白狐”的話,命令解耀先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得動手。爲了保證解耀先的安全,“白狐”命令“佛燈”和“獠牙”在天和玉飯館門外接應解耀先。
解耀先心中一陣溫暖,暗想道:“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又是這哥兒倆!……”
解耀先並不知道,那“佛燈”宋笑貋是範無咎投生,“獠牙”趙劍芷是謝必安投生,都是協助他建功立業的。“範無咎”就是民間傳說“黑無常”,“謝必安”是民間傳說的“白無常”。傳說,“黑無常”和“白無常”常常結伴而行,同出同進,形影不離,是地府的十大陰帥之一,閻羅王的兩大左右手,是專門在人間抓捕人靈魂的鬼差使者。那“黑無常”手中所拿有彎尖鉤和鉤爪的勾魂鎖鏈專勾人的琵琶骨,給惡人帶來的只有災難。而“白無常”手中的“哭喪棒”可將靈體敲醒或打暈,一方面給人帶來恐懼和不安,也可以給人帶來發財的好運氣。
解耀先嘴中嗑着瓜子兒,雖然不說,但是心裡邊卻大罵叛徒、漢奸餘震鐸的老丈人吳元盛太摳門兒。既然天和玉飯館能舉辦喜壽宴席,經營的是京魯菜,可以包辦燕、翅、海蔘等高檔酒席,就算燕窩、魚翅你捨不得,那“燒犴鼻”、“飛龍湯”、“猴頭清燉排骨”和“扒熊掌”你沒有,整碗“紅燒肉燉粉條子”端上來,甩開腮幫子歡吃歡造的解解饞,也是那麼回事兒呀。就整點瓜子兒對付俺!唉,都不如四個“老高麗”他老孃七十大壽的筵席。滿院子一百多桌一開席,整個浪兒那就是一個壯觀。農家的餐桌,講究的是實惠,喝得那叫做痛快。豬肝、豬肚、白肉、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子,是應有盡有,滿院子的酒醇肉香。
解耀先和影山善富貢神侃《道德真經》,因爲語言不通,自然就少不了翻譯。八仙桌打橫坐着的,就是哈爾濱憲兵隊的翻譯官王楚飛“王胖子”。
解耀先開始的時候還很奇怪,這個影山善富貢身爲哈爾濱市保安局的參事官兼諜報課課長,怎麼走到哪裡都帶着一個哈爾濱憲兵隊的翻譯官?後來才由“王胖子”口中得知,影山善富貢和哈爾濱憲兵隊隊長島本敬二大佐私交很不錯,常去島本敬二的辦公室,一來二去的和“王胖子”也就混熟了。影山善富貢不知道“王胖子”的漢語水平怎麼樣,但是很欣賞“王胖子”一口標準東京腔的日語。所以,在非正規場合需要翻譯的時候,影山善富貢就不願意帶保安局防諜課那些中國話說是說得很不錯的日本人,而是喊着“王胖子”。
包房門前,昂首站着三個身材雖然不高,但極爲精壯、雄赳赳氣昂昂的漢子。這三個漢子揹着手,身穿“協和服”,腰間鼓鼓囊囊的,指定是彆着“南部十四年式”。尤其是其中一個漢子,鼻子下面還留着一小撮“衛生胡”。明眼人一打眼兒就知道,這三個漢子絕非中國人,而是接受過嚴格訓練的小日本鬼子,絕非省油的燈。
天和玉飯館二樓的這間包廂設計的挺有意思,就像是老式戲園子樓上的包房。正面面向樓下舞臺,兩側是木板間壁牆,後側是包房的房門。也許,天和玉飯館原來就是唱戲的戲園子吧,因爲生意不好,戲園子的老闆盤給了天和玉飯館的老闆。天和玉飯館的老闆裝修時獨出心裁,特意保留了戲園子的這種格局,這種獨具特色格局的確也吸引了一些獵奇的人。
影山善富貢大年三十去周老太太家拜壽,臨走的時候,懇切的邀請解耀先陪同他參加“大滿洲帝國”警務部參事官餘震鐸三級警監、駐哈爾濱警察廳特派專員的訂婚喜宴。解耀先心中吃驚,卻滿臉的茫然,似乎是不知道“警務部參事官”和“三級警監”是個多大的官兒。直到影山善富貢解釋餘震鐸的警銜比他還高兩級,相當於大日本皇軍關東軍的少將。
“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影山善富貢這個癟犢子這麼大個特務頭子好木秧兒的來給周老太太拜壽,老子就琢磨着這裡邊啦準有事兒。嘿嘿……找老子商榷《道德真經》只是個幌子,原來是讓老子去參加餘震鐸的訂婚儀式呀!難道小日本鬼子的保安局已經猜到老子是和餘震鐸一塊兒堆兒來哈爾濱的,都是軍統特工?這裡邊啦給老子挖的是啥坑呢?……”解耀先肚子裡犯嘀咕,卻滿臉誠惶誠恐的說道:“好叫影山君得知,學生只是一介家徒四壁的窮教書匠。家裡頭吃了上頓沒下頓,去參加那個啥監的訂婚儀式,與身份實在不符。……”
當影山善富貢慷慨激昂的“嘰哩哇啦”白呼了一通之後,“王胖子”淡淡的翻譯道:“影山大太君說,戰先生多慮了!影山大太君請戰先生陪同他去參加餘震鐸的訂婚儀式,禮物的事不勞戰先生操勞,全部由影山大太君一力承擔。影山大太君只是想借這個機會給戰先生介紹一些哈爾濱上流社會的名流,以便於戰先生今後事業的發展。另外,影山大太君不屑和那些個俗人多交流,還想借這個難得的機會和戰先生商榷一下《道德真經》中的真諦。影山大太君說了,戰先生可以持影山大太君的請柬去天和玉飯館,進入爲他預備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