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死!未必就一定要死!
孤獨的人死不了!想死的人也死不了!他們如果都是死了,江湖捉弄誰去?
劍影如鬼魅,越來越近;
死亡像呼吸,轉瞬將至。
想要逃很容易,想死卻很難,但偏偏有人選擇了困難的死。
花中淚依然沒有睜開眼睛,看來他已經篤定了他會死。
但生死有時並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暗夜不遠處,白衣女子猶豫不決,她在猶豫到底出不出手相救?
既然她還在猶豫,花中淚應該就還有救;若是沒救,她就不會猶豫。
她的心在猶豫,但肢體的本能已經驅使她去觸及腰間的三尺長劍,這把劍隱隱約約但依舊可以覓見那份熟悉。
“嗖”的一聲,劍光驚長夜,紛繁擾夢河。
直到她手中的劍脫鞘而出的時候,她的人也隨着劍身而去。
一道流光急速襲來,掙扎着想要爲花中淚擋下這一劍。
望着流光,即便它很快、快到肉眼所能承受的極限,陸離依然能夠認出來那是一把劍,一把陌生又熟悉的劍。
“你終於還是出現了!”陸離笑了笑說道。
他在最不該笑的時候笑了,看來他並不是非要殺花中淚不可,否則也不會笑的如此開心,它的出現也拯救陸離的不安。
“砰”的一聲巨響再次破空炸響開來,電光石火久久不能平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夜還是夜,還是那麼靜,花中淚還在站那裡沉默佇立。
“嗖嗖”的聲音破空襲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黑色的鐵劍掙扎着衝向花中淚,又乖乖的插入花中淚身旁的土地。
劍身還在顫抖,他需要一隻手來撫摸它。
花中淚終於睜開了眼睛,他還是很不情願,畢竟想死卻未能如願也是一件很苦惱的事情。
“天狼啊天狼,你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而且每次都是這麼準時。”花中淚拔起地上的天狼劍,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
“如果你是來送死的,那麼它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陸離冷冷的說道。
“爲什麼這樣說?”花中淚問道。
“是你帶它入世,若是你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首先得把它送出世。”陸離冷冷的說道。
陸離希望花中淚死,而如今卻又勸他活着,無關於愛情、無關於爭執、無關於勝敗,他只是說了一個劍客應該說的話勸慰一個劍客應該去對一把劍忠誠。
花中淚沉默了,他應該在思考;陸離也沉默了,他只是不想去打擾。
晚風輕輕吹,風很大卻聞不見風聲。
聞不見風聲,不代表無聲可聞,沉默中的二人皆被一陣悠遠的琴音吸引。
起伏的旋律似乎很難串聯成一首完整的曲子,但撫琴卻撫得很用心,因爲有人在聽。
琴音源頭在不遠處那顆大榕樹之下,榕樹上掛着一兩盞燈籠,撫琴人之所以選擇在那撫琴,想必也是因爲那裡有光亮。
“是你”、“是你”,陸離和花中淚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這兩個字,看來這個撫琴女人於他們二人應該都是熟悉。
陸離望着花中淚,花中淚望着陸離,對望一眼之後皆向着撫琴女那邊走去。
“又是你!”陸離指着撫琴女子說道。
“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白巾仙子笑了笑說道。
當她說話的時候,琴音也就隨之斷了,一首好曲須得全心全意,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倒真不如停下來。
“你本無心彈琴,停下才是最對的選擇。”陸離冷冷的說道。
花中淚在一旁沉默着,當別人在說話時,他總是會用沉默去給予他人最大的尊重,這樣的人也常常被人忽視。
“你開始懂琴了?”白巾仙子站起身來走向陸離問道。
“我一直都懂,只是現在更懂了!”陸離冷冷的回答道。
“看來你已經得到了?”白巾現在問道。
“沒錯,我們很快就要成婚了。”陸離冰冷的臉上掛滿笑容說道。
“我也算有恩於你,今有一事相求不知少俠可否應允?”白巾問道。
“姑娘不妨直說。”陸離豪邁的說道。
“我想討回少俠一個人情換他一命。”白巾指着花中淚說道。
“姑娘若是想救他又何須相求?”陸離好奇的問道。雖然對方只是個柔弱女子,但陸離嫣然已經看出對方武功高強,方纔能擋下自己那一劍已經少有人能夠做到。
“他一心求死在你手裡,要麼他後悔,要麼你放棄,否則無人可救。”白巾仙子喃喃低語道。
陸離望向花中淚,宛然一笑。
這樣的笑似乎又給這裡增加了一絲光線,但他卻很難一直笑。
“你自己保重吧,下次相遇我絕不會再拖欠生死。”陸離收起笑容望着花中淚冷冷的說道。
“姑娘保重。”陸離轉身望着白巾說道。
說罷,便轉身離開,沿着黑夜的方向走去。
三個人,走了一個人,只剩下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少了一個人本該有些寂寞,但似乎可以聊的東西更多了,有些東西本身就不太適合分享給一個人以外的人聽。
“你難道不想說些什麼?”白巾緩緩走到花中淚身前問道。
“本來我還想見你,但從今以後都不會再有這個想法了。”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若是當初你沒有落下劍,那我們之間記憶便會少了今夜。”白巾仙子也笑了笑說道。
兩個都說着悲涼的話卻笑的很開心,這樣的人通常都是孤獨,這一刻卻又是無比幸福的,因爲兩個孤獨的人走到了一起。
“你如願了?”花中淚問道。
“你指的是?”白巾仙子反問道。
“宋乾死了,唐妝死了,這就是你想要達到的目的。”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不錯,但你知道爲什麼我要他們死嗎?”白巾仙子說道。
“爲什麼?”花中淚問道。
“你可以先猜猜,我想你心中應該已經有了答案。”白巾仙子說道。
“天下想殺他二人的人有很多,但同時想殺他二人的人只有一個,只是那個人已經死了。”花中淚模模糊糊的說道。
“不,她還活着。”白巾仙子反駁道。
“不,她已經死了。”花中淚肯定的說道。
白巾仙子沒有再去反駁,她輕輕的側過身子,很快又轉了回來望着花中淚,眼眶有些紅潤但是沒有淚,或許是已經被擦去,亦或許是還沒有流出來。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白巾仙子好奇的問道。
“其實很簡單,當你讓黃衫女子假扮魅舞的時候,我一開始的確是信了。但直到我知她會易容之後,我便知道魅舞還活着,或者說她見過魅舞的樣子,否則她是絕對僞裝不出來一張同樣的人皮。”花中淚細細道來。
“但你爲何能夠確定我就是魅舞?”白巾好奇的問道。
這一刻,她很平靜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但這一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欣喜或者是感動,似乎太過於平靜了。
“那張人皮還停留在當時我初初覓見魅舞時的面容,所以我敢斷定魅舞一定還活着,這張面容除了我記得之外,也只有她自己還能記得。而你無疑就是最接近她的人,其實我也懷疑過。”花中淚說道。
“爲什麼會懷疑?你方纔的推理滴水不漏。”白巾仙子笑了笑問道。
“因爲你的眼神和當年的魅舞有些對不上,不夠後來我想通了人都是會變的,自然眼神、情緒都會隨着變化。”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哈、哈、哈......
白巾仙子亦是魅舞放肆的大笑着,她在笑着自己的愚蠢,更是在笑花中淚的這份薄情。
“你說的不錯!人都是會變的,但你變得似乎太快了一些。”白巾仙子收起笑容望着花中淚冷冷的質問道。
“人之所會變就是因爲愛的人在變。”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他不應該笑,他的笑就像刀一樣深深的刻畫着白巾的心。
“你愛我嗎?”白巾冷笑着問道,當她問起這番話時也低下了頭。
“愛過,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愛過就是愛過,沒有對你的愛也就沒有現在的我。”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那你到底應該恨我還是感謝我?”白巾笑了笑問道。
“應該是感謝吧!江湖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也比無意寂寞好得多,是你的愛帶我入世。”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他一直在笑,他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在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並不想笑,他也知道他的笑很傷人,但他必須要笑、必須要去傷害。
“如果可以,我也願意,你還是否願意?”白巾仙子問道。
她安靜的望着花中淚,表面風平浪靜,內心卻在起伏坎坷。
威逼也好,乞討也罷,她彷彿想要爭取花中淚的心。
但花中淚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少年,他有他自己選擇,既然選擇傷害他就沒有想過要去因憐求全。愛情裡面寧願做一個果敢的壞人,也不要做一個糾結的好人,壞人只傷一次,好人卻翻來覆去的重傷。
“戲子爲求一心,尋遍江湖,閱盡男人;待芳華殘盡時,遲到英雄、愛已不堪。故遠去,盼重生,君心還在,還你我一世纏綿。”花中淚輕輕背誦道。
“你還記得?”白巾仙子笑了笑問道。
“正如你所言,遲到的英雄終究還是遲到,情愛裡面不允許遲到之人。所以......”花中淚說着說着就哽咽了。
“你很愛她嗎?”白巾仙子問道
“我很想愛她。”花中淚堅定的說道。
這是他的回答,也算是給白巾最後的一絲否決。
“前緣難續,我想奏一曲,你可願意聽?”白巾仙子走到琴臺旁說道。
沒等花中淚回答,悠遠的琴音驟然響起。
花中淚沒有離開,他站在原地望着白巾的臉龐,欣賞着這份自己親手拒絕的美,他在笑、笑的很開心。
突然,他摸了摸眼角,像是有沙粒吹進了眼睛。
寒風夜,聞不見風聲;孤獨者,望不見孤獨;
撫琴人,無心撫琴卻依然在撫;聽曲人,無心聽曲卻還在聽。
痛苦在蔓延,他們二人卻都很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