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逝去
湄生眼中的怒火彷彿要燒盡一切,他拎起手中的斧子衝了過去。卻被湄娘攔腰抱住,湄娘大聲喊着:“你還不快走”
陸子皓見此情景只得起身,狼狽的回去了。
不知何時,湄生早已滿面淚水了。他不知道,爲何命運總是如此無情的戲弄他,每次舊傷還未癒合,新傷又接踵而至。他對這個世界早已沒有任何幻想和希望了,爲何還要讓他受如此的屈辱?那個禽獸,那個要毀他清白的禽獸竟然是他父親?當時他就應該一刀砍死他這樣他就不用再知道這樣殘忍的真相了
痛苦讓他已失去理智,他一把抓住孃的肩膀,吼道:“爲什麼?爲什麼要去找他爲什麼要告訴他真相?”
湄娘面色早已蒼白如紙,猛的噴出一口鮮血,濺在湄生的身上。
“娘你怎麼了?”湄生嚇得抱起娘,急步進了屋。
扯過一牀舊被蓋在孃的身上,又用汗巾給她試去血痕。哭泣着說:“對不起……對不起……娘,我不是故意的娘,你覺得怎麼樣?你等着,我去請個大夫”
湄娘卻一把拉住湄生的手,湄生覺得那隻手冰冷枯瘦,極像寒冬中的枯樹枝。從何時起,娘已成了這副樣子?記憶中那個豐潤美麗的女人不見了,被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人取代了。
湄娘喘着說:“不用去了,娘想跟你說幾句話”
湄生坐在炕沿邊,輕聲說:“娘有什麼話一會說也一樣的,我找大夫給你瞧瞧。不用怕,我一會就回來了。”
湄娘搖搖頭,道:“你知道我爲何要告訴他真相?因爲娘知道,娘時日無多了。娘不能讓你無依無靠,那個人能幫你實現你的夢想,如果有朝一日,你能以科舉入仕,娘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娘,不要胡說,你不會有事的我去請大夫”湄生聲音顫抖,他心中的害怕讓他已經快要崩潰了。
湄娘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湄生的臉,幫他擦去淚痕。微笑着說:“孩子,人早晚都會失去摯愛的親人。不要害怕,你要學着堅強的活下去,如果你不想讓娘失望,就好好活着,一定要有出息”她從懷中摸索着拿出一枚桃形碧玉,說:“答應娘,好好保留這個玉佩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到飛黃騰達的那一步,再看裡面,裡面有一封娘留給你的信。如果你沒有走到那步,就一輩子都不要打開,知道嗎?”
湄生點點頭,湄娘卻有些不信,她板着臉說:“你起個誓”
湄生意識到,這封信一定與孃的身世和遭遇有關,他跪在牀邊,鄭重起誓後,湄娘才把玉佩重重的按在湄生手中。
湄生覺得這枚玉佩在手中格外沉重,他把玉佩珍重掛在脖子上,藏於貼身之處。
在湄生的堅持下,依舊請了大夫來把脈,可是換了幾個都只是搖搖頭,連藥方都未開而去。湄生方纔相信,原來娘這麼久一直是在硬撐着,爲了他纔去找那個人,是想在她死後讓自己有個歸宿。
可是娘不知道,他的心中一直都記恨着那個給他生命的男人。無論他是誰,他都不會原諒。更何況那個男人還是個畜牲,如果讓他跟在那人身邊,他寧可死
湄孃的病情一日沉似一日,經常陷入昏迷,昏迷中說着胡話,都是在叫“娘,我不想死,別殺我”
湄生聽了心中無比痛楚,他知道,其實娘心中對這個世界有着許多牽掛,可是他沒有辦法救孃的性命。
而陸子皓也來了兩三次,都被湄生怒罵而逃,湄生告訴他,永遠不會承認他是他爹
而謹惜知道這件事,已是三天後了。看着湄娘病勢如此沉重,心中也不免憂慮。湄生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毫無隱晦的全都告訴了謹惜,謹惜聽後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湄生相信謹惜,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還覺得有一絲溫暖的人就是她了是她教會他如何去相信一個人,是她讓他沒有沉淪到出買靈魂肉體的地步,是她讓他心底藏着一份結成花蕾卻永遠不敢盛開的情愫。
這是謹惜重生後第一次哭,她摟着湄生放聲大哭,她不知道,爲何湄生會如此可憐,他的身世,他的父母,他連一點最基本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如果可以,她願意用盡全力來幫助湄生
湄生的頭輕輕靠在謹惜的肩上,這是他第一次與她如此近的接觸,他閉上眼睛,把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深刻在心中。平靜的說:“不要爲我悲傷,我會好好的活下去,爲了我娘……她這一生活得太不容易了,可是她依然堅持生下我,我想她是希望我能替她活得更好。”
謹惜點點頭,說:“我不哭,我要看着你,活得更好,比任何人都好”
湄娘葬禮那天,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湄生披麻帶孝,卻再無一絲眼淚,一雙鳳目中只剩下冰冷麻木。
他看到極遠處,有個白衣男子不敢近前,只遙向喪隊的方向跪下深深的磕了三個頭,一串串冥鏹漫天飛舞……他轉過頭似如不見。
自從湄娘出殯,湄生被雨淋得生病,高燒不退。謹惜又不能常出府,只得叫陳阿泗找人伺候他。
湄生才十二歲,實在不能獨自生存,可他又堅決不肯回到那個禽獸父親身邊,眼見着一個如此聰穎可愛的孩子就這樣被毀了,謹惜實在不忍心。可她又想不出什麼辦法,神使鬼差地竟然告訴了蕭赫風……
不知從何時起,謹惜發現,自己竟然漸漸合適了蕭赫風的存在。明明這個人不屬於她的世界,可如今卻成了她的影子。無論是騎馬還是回到惜墨齋,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都會看到蕭赫風的身影。謹惜心中不免恐慌,她怎麼能把他當成一種習慣?
蕭赫風還未發現謹惜的異樣,攏着馬緩緩與謹惜並轡而行。微微斂眉思索……突然說:“如果湄生死了,他就可以解脫了,不用再如此痛苦的生活下去”
謹惜皺起眉,生氣地說:“你怎麼不去死?湄生已經夠可憐的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我真是白癡,像你這種紈絝惡少怎麼會體會別人的痛苦”
她撥轉馬頭,狠狠一鞭子抽在馬跨上,向漁容方向跑去。
蕭赫風忙縱馬追去,追風不愧是一匹良馬,很快就追上了謹惜。他大聲喊道:“你這丫頭幹什麼生氣啊,我還沒說完呢”
謹惜其實更生自己的氣,竟然把湄生的事告訴這個混蛋謹惜不理他,又抽了兩鞭子,跑得更快了。
蕭赫風見狀也催馬攆上,兩匹馬幾乎貼在一起,他輕舒臂膀,一把把謹惜帶過來。就像第一次那樣,把她當成“口袋”橫在馬背上,顛簸得她差點吐了。
“你……放開我”謹惜氣極。
蕭赫風按着她,連連打了她屁股幾下,咬牙恨恨地說:“臭丫頭,誰讓你不聽我話”
終於到了一處荒坡,蕭赫風才停下馬,把她抱了下來。板着臉道:“你聽完再罵人好不好?我的意思是,如果藉着這場病,就說湄生重病不治而亡,那他不是可以脫離這個身份了嗎?假死而已,又不是沒用過封喉到時湄生改換身份就可以過他想過的日子了”
謹惜愣住了……是啊,她怎麼沒想到真是關心則亂,她竟然沒想到用這個辦法救湄生虧她還說要用盡全力來幫他呢,到頭還竟然是蕭赫風想到了這個辦法……
謹惜低下頭,咬脣不語,那兩排長長的睫毛呼扇呼扇的閃着,讓蕭赫風心中又癢了起來。
他故意板着臉道:“每次都是這樣誤會我,難道我臉上貼着壞人的標籤不成?”
“是我不對,誤會你了……”謹惜扭過頭,聲如蚊蚋。秋水眸閃着粼粼的波光,臉頰一片緋紅。
蕭赫風上前一把把謹惜攬在懷中,捏着她尖尖的下巴說:“光道歉有用嗎?是不是應該有點表示?”
說着緩緩貼近她的脣,欲採擷他渴望已久的芬芳,卻突然感覺腳下一疼。
謹惜狠狠踩了一他一腳,順勢把他推開。瞪着他道:“你臉上的標籤上寫着登徒子”
幾天後,荒丘上又多了一處墳冢。漁容縣少了一個叫湄生的優伶,而溪山書院卻多了一個叫羅懷恩的少年學子。
臨行前,謹惜幫他把所有東西都準備的妥妥當當,僱了馬車送他出城。倆人坐在車中,默默體會離別的
湄生垂着頭,嘴邊掛着淡淡的苦澀的笑,說道:“雖然娘去世了,可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一個最牽掛的人,就是你……如果沒有認識你,只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我對這個世界早已失去了信心,活着也不過是痛苦。早點解脫也許還是件好事……不過,你卻一次次幫我,一次次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我在想,這輩子欠你這麼多情,下輩子要變成什麼來報答你呢?”